“这对于小孩来讲,会不会太深奥了?”
王明老先生摇头道:“不不不,这跟深奥没关系,这是人与生俱来的意识。与其说是在教育中找到这问题的答案,不如说,是教会孩子们去掌握这些问题回答的方向。”
“什么意思?”邵他没明白,一脸疑惑地问道。
“举个例子吧。”王明老先生端起茶盅喝了口茶,慢慢说道,“她小时候,有一次家里包包子,给她拿了一个。可是包得不多,不够分,阿姨便把她手中的包子拿了回去,只还回去一半。再看她,情绪就不对。一问她,她就默默地哭。问题来了,她在哭什么?”
邵他思考了一会才回道:“哭没有人问过她是否愿意分那一半包子?”
“不完全对。”
“愿闻其详。”
“我在哭,无论我愿不愿意,我都得分那一半包子,还不想让别人发现,我不愿意。”倪安思考结束,落下一子,顺口答道。
王明老先生则接着她的话解释道:“她不愿意分那半个包子,她不愿意的原因是她那个年纪对于事物的完整性有着强烈的需求,但是她不想让大家觉得她是个自私的孩子,她想要做个让大家都满意的孩子。这就是一个孩子最本能的反应,也是她刚刚说的‘她是谁,她从哪里来,她要到哪里去’。
“她会闹别扭,就是因为她发现自己和她想要成为的那个人不一样,她不喜欢真实的自己。而我能做的事情,就是引导她明白,她当时的情绪和她想要成为的,都没有错。所以要说出来,然后鼓励她做出选择,是包子还是无私,都可以,不需要纠结。
“这样的事情多了以后,她便学会了在别人没有征求她的意见擅自替她做决定时,开口表明自己的不快。久而久之,她也会懂得,在涉及到他人意愿的事情上,先问过他人。简而言之,让她明白所谓的‘人’,也让她懂得他人也是‘人’,从而产生敬畏之心,也要更加地爱惜自己。”
话说完,师徒二人相视一笑。倪安还把头向前伸了伸,王明老先生则一脸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
邵他则一言不发,指尖感受着茶盅传来的温度,默默地思考着。这种基于人人平等的教育,确实不太会被重视等级剥削的特权阶层所容。
“这么好的教育方法,现在还有多少人家在用?”邵他轻声问道。
“有趣的地方就在这……”王明笑了笑,看着倪安回道:“越有钱、有权、有势,越这么干。”
倪安则疑惑道:“不过,你怎么知道这是个好方法?这可是被叫停了的……”
怎么知道?邵他看着她,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换了个说法道:“他们这么着急,不愿意让普通人家接触这些,自己却趋之若鹜。所以不是方法不好,而是太好了。好到这些人害怕别人会变成人,最好是只有自己越来越像个人,而别人永远都只是……动物,或者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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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近黄昏。屋内,说话声伴着棋落的声音,在时间中越飘越远。
回家的路上,邵他回想着这一天的经历,内心仍有些兴奋难停。
倪安看着他的样子,也猜到了个七八分。她笑道:“谢谢你,愿意陪我来给师父拜年!”
“该我谢谢你,给了我这个机会。”
路边的车辆开过,扬起的灰尘在灯光下浮沉。一瞬间,让倪安的心也沉了下来,眼神里也蒙上了些伤感。不自觉地就被抽干了力气,蹲在了路边。
邵他错开了两步便发现了异样,忙回头看她。蹲下的瞬间,便被她脸上的泪水揪住了心脏。“怎么了这是?”他慌乱地用自己的衣袖给她擦着眼泪,边轻声问道。
倪安深呼吸了两下,憋住了抽泣,避开了他的眼神,好久才松口:“我没事,就是……突然很害怕。”
“害怕什么?”邵他乱了神,也没多想便下意识接道,问出口才反应过来。
倪安转头看他满眼歉意,便知道他明白了。她擦掉脸上的眼泪,站了起来,故作轻松道:“我知道,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更何况师父现在还很健康,是我矫情了,对不起。”
“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邵他随她站起身,回道。
倪安却绕过他,静静地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