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
“用巴尔扎克的原话来说,‘我度过了我人生中最悲惨的童年’。”程君止在日记里写下这句话。
江瑜市属地分区而治,白桦林小学属地天河区,但程君止不是天河区的人而是其他区的人。
小时候他爸为了挣钱全国各地的跑,后来家里的生意就是那几年跑出来的。而他妈呢,短暂的医生生涯,是万没有休闲时间照顾孩子的。寄宿呢,太小了不放心,其他亲戚朋友呢,各有难处和不方便。权衡之后,就把他送到了程岱,也就是他爸程渡的哥哥——程君止的叔叔家,一来方便有人照顾,二来方便读书。
程岱家住的小区叫花园小区。被划到了白桦林中学和树人中学的学区房里,小学在白桦林小学读,中学分够了直接进白桦林,如果想进树人,分够了给择校费就行,后面中考白桦林和树人都可以申请直升。
由于教育改革按学区点对点入学,学区房就显得尤为重要,当时一整个程家,只有程岱家里的房子划分在了学区里。
这大概也是程君止后来苦难的开端。
程岱是他叔叔没错,但不是他亲叔叔。
老程家的家庭伦理关系可以用简单的两个字来描述,那就是复杂。
他们老爹程老头,出生在新中国建国前夕,经历了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又经历了浩浩荡荡的建国新征程,曾是知识分子上山下乡,俗称知青下乡,后面经历动荡,也就不方便多说。
老程头年轻的时候就死了老婆,那时候他爸程渡才两岁,那么小的孩子就没了妈,一个刚当爸什么都不懂的男人拉扯两岁小儿,可谓闻者伤心听者落泪。村里就给老程头介绍了邻村的——也同样死了老公带着一个孩子的寡妇何翠莲。那时候的爱情更信奉慢慢培养,也就是日久生情。两个重组家庭组合在一起,很快就有了新的爱情结晶,也就是后来程君止的小叔叔。
程岱不是那个小叔叔,程岱是何翠莲带来程家的,那个跟他们都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孩。他也不是一开始就叫程岱,原来叫何岱,不是何翠莲的何,而是她死了的前老公的何。嫁过来原本是要改名的,至于叫程什么,后人也无从得知了。但何翠莲不愿意,毕竟是自己亡夫唯一的血脉,加上何岱自己那时也有七八岁了,也不愿意改名,但老程家怎么会免费给人养孩子,最后多次交涉下,各退了一步,改程姓,留“岱”名。
最后这个跟程渡没血缘关系的哥哥,就叫了程岱。
他们年代的事情,程君止是无从得知的,反正从历年过年来看,可谓其乐融融。也就是说,他爸和他的继兄,关系甚佳,这大概也是被送去程岱家埋下的伏笔。
程君止不到三岁就被送去了程岱家。
那时候程君止家里没有后来有钱,也就一般普通家庭,倒不至于贫穷。温饱生活都没什么问题。
程渡每年给程岱卡里打钱,关于他儿子程君止的一系列花销,只多不少,后来富裕了,就更多了。
程岱也每学期出具账单流水,让程君止放寒暑假就带回去,把程君止的花销记得清清楚楚。程渡对账单几乎就是瞟一眼就丢进抽屉或者哪个衣服口袋吃灰,然后被脏衣服带进洗衣机搅烂,从没去具体细算过这钱。
反正他每年打的钱只多不少,苦不了他儿子,多下来的也没找程岱要,算辛苦费嘛。
但程渡不知道的是,他的不担心应当完全建立在他儿子是“真刀真枪”的用了那些钱,并且过得不错。
可事实上,对于那些钱,程君止几乎没怎么用。
程岱除了会三天两头给他灌输“你爸妈很辛苦,家里也没钱,把你送到白桦林已经几乎花了所有积蓄,你要给他们省钱,少要钱少花钱”,这一类思想。
还会贪掉他的钱,或者说是程岱所谓的他爸妈的“辛苦钱”。
程岱在账单上做了手脚,多算单价多算总价都是经常的事情。反而正儿八经程君止找程岱要钱,比如美术课老师要求买彩色卡纸和剪刀胶水这些,程岱说他在骗人,不给他钱。
可这些就算你不信,也可以给老师或者同学家长打电话求证,但程岱没有,只是扔给他一句“放屁,想骗钱,门儿都没有。”
大人们也许并不知道,人的自尊是从很小的时候就有了,并且越年幼越强烈。
当一整个班级的孩子在一周一次的美术课上,都能拿出来上周老师布置的任务——彩色卡纸和剪刀胶水的时候,只有他程君止拿不出来,他要如何解释?
忘了?可是美术课是一周一节,也就是说你有整整一周的时间准备材料。
没钱?对程君止来说确实是。但这是贵族小学,那个年代一包彩色卡纸里有六张,才三块五,剪刀会贵一点,十来块,双面胶才五毛一卷。
刚开始程君止还可以蹭一下同学的,同学也愿意帮忙,毕竟分你一张卡纸他们还有很多,但没道理每一次你都去借。而且同学之间的默契是,我忘了带卡纸,但我可以给你借剪刀或者胶水,四舍五入,又是平等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