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谦一点头:“此事便交与你。”秀英道:“那玉姐随咱上京,怎生与亲家说来?他家五哥带着娘子回京上玉牒儿,亲家都抽不开身回去哩。”洪谦道:“这地方儿有多肥厚,你与亲家做胡商生意当知晓,纵是亲王家儿子,京中岂许他这里多留?且他又是个不会经营,不出二年便有人要挤他出这里。总要回京。”
秀英道:“我须想个主意,好与他那里说了才好。”
秀英既不须变卖房产、铺子,便省了许多心,先寻袁妈妈来,如此这般一说,袁妈妈听闻与她女儿说亲,自然是心。然她们母女两个,拿主意却反是小茶儿,是以袁妈妈道:“儿大不由娘,我须问问那丫头哩。”秀英道:“她是个懂事丫头,心里明白着,要是旁个糊涂虫儿,我也懒待问你们,胡乱配了了账。寻你便是要问你们。”袁妈妈千恩万谢了,自去寻小茶儿。
小茶儿听了,想一下道:“娘这家里便安心伺候着,这家里厚道着哩,我……我还想伺候着姐儿。”袁妈妈道:“你便成婚,倒好跟着姐儿哩。休要想着那家是王府里出来,许有好,那处人多,恐也乱,听说府君这里还好,京里人多,人多是非也多哩。咱原先那一家,那一个乱样,你那时也该记事儿了,总该晓得家愈大,事愈多。”
小茶儿道:“娘,我省得哩。你好使我想一想。娘子肯问咱,便是青眼看咱,也不此几日。”袁妈妈应了,小茶儿一颗心七上八下,她与一个人有些好,那人却也是这家里人也不是这家里人,乃是苏先生身边伺候明智儿。这明智儿是苏先生书僮,却又是程家买来。小茶儿想,主人家与她婚配成房,是做姐儿陪房,自然是要原主人家里人才好放心。想着便不由愁肠百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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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头袁妈妈回了秀英:“死妮子不肯开口哩,怕还得老婆子再问问她。”秀英笑道:“一般养闺女,你心我怎地不知?就这一个闺女,背着抱着怕摔怕化,叫她多想想,也是好。不拘哪一个,她出门子,我与她铺盖头面,布衣裳。”袁妈妈忙磕头谢了。秀英道:“她是个有主意,你不须挂心,且玉姐身边,她们两个,好着呢。玉姐自看顾她。”
玉姐果然看顾小茶儿,小茶儿与明智两个,都洪宅之内,小有语言来往,玉姐也曾听得一两丝风儿。她自家定了亲,当知小茶儿少女心意,只因之仆役婚配与主人家有些儿不同,是以不曾早过问。你道为何?这家中仆役,总比主人家成婚晚些儿。伺候姐儿,总要待姐儿嫁了,才能有自家出路。或陪嫁,或配人。然若私下有了首尾,却是无奈了。
又朵儿与小茶儿住得近,也或听或看,知晓一二。那明智儿因苏先生爱食鸡脚,或有时向先生请个假,往外走一遭,带回些鸡脚孝敬先生,故而苏先生也准他个准。往外除开买鸡脚,也买些儿茶果或小玩艺儿回来,有与小茶儿,也有巴结朵儿请其行方便。是以朵儿也知道。朵儿知道了,就是玉姐知道了。
玉姐心里,看小茶儿和朵儿自与旁人不同,明智是伺候苏先生,却也是自家人,并不是甚不三不四登徒浪子,且跟着苏先生,便也会识文解字,程老太公买他时,因是伺候苏先生,也拣那模样周正来买。配小茶儿,倒也算合适了。
这几日小茶儿面上不显,玉姐总觉她似有不妥,便问她:“你这几日总是恹恹,有甚为难事?说来与我,我与你开解一二。”小茶儿道:“也没甚,过年哩,想姐儿与婆家针线哩。”玉姐道:“不怕哩,我早做好,夹了毡子做底子,好纳,穿起来又暖和又轻便。”又歪头看小茶儿。
小茶儿虽爽利,终是少女,也不好意思开口来。玉姐道:“你不想说,我眼下便不问,你想说了,便与我说。只休要到事情太大,我管不了了才说。”小茶儿道:“也不是甚麻烦事儿,只是……姐儿往后,还许我身前伺候不?”玉姐笑道:“这是甚话?你自来这家里,便我跟前,往后你倒想往哪里去来?若有个好去处,我自不拦着。否则,谁个会赶你走来?”
小茶儿方放了心,又想了两日,终是先与玉姐说了心事。玉姐道:“明智儿现伺候着先生哩,我先问娘,若为难,再问问先生。”小茶儿道:“若为难,说不得,也只好作罢了。我总不与姐儿分开。”玉姐道:“又浑说,我且问去。”
去寻了秀英,秀英也略有些儿为难,只说:“我须与官人商议,你两个休要去烦先生。”玉姐应了。不想那头明智儿听了消息,心中焦急,又不好分说,却叫苏先生察觉出来。明智是苏先生熏染出来,苏先生一问,他倒诚实以对。苏先生听了一笑:“我先时怎般与九哥说来?我又不是未曾娶过妻。你原是程老翁买来,今此处伺候笔墨,却不是我仆人,何不去寻故主人家问来?我这里还有个平安儿可用哩,况你去了,我还好换个伶俐小孩子,打从头儿教起哩。”
因苏先生发了这话,秀英便作主,将小茶儿许与明智儿,明智长小茶儿两岁,也长得高挑,袁妈妈素知他妥贴,且苏先生跟前伺候,应是知书达理。两人都是仆役,行事自不如玉姐般隆重,自放定到成婚,两月而已,正年前完婚。秀英正与玉姐打家具,便顺手与小茶儿打张抽屉桌儿、买张床、与她一只带铜镜妆匣、两根金簪子、两根银簪子、一副金坠子、一副金镯子、两匹裁衣。将右边一处三间小小院儿与他一家三口儿居住,使袁妈妈与女儿、女婿一处过活。
袁妈妈连朝秀英说:“太过了太过了,哪家待下人这般好来?没得忘了本份、折了福份。乡下财主家姐儿也不过如此哩。”秀英道:“我有数哩,你只管收着。”玉姐自取了私房来,又与小茶儿一串珍珠链子做添妆,朵儿也有针线相赠,李妈妈亦与她一支金头银脚簪子。
小茶儿既嫁,因明智幼年遭卖,本生姓氏已不记得,林老安人便叫他认了程福做个义父,也姓个程,取个大名叫程智。除开玉姐与朵儿等叫惯了,旁处已有人换了称呼叫她“程智媳妇”,玉姐又许她三日假。
秀英又唤薛婆子来,道是要买人,不说买与玉姐,只说:“我将人陪送玉姐,自缺人,要三、四个好丫头,日后好使。人不凑手,须得着些儿。”薛婆子应了:“年前各自都缺人来,恐要贵些儿。”秀英道:“你休与我打花胡哨儿,年前要人,我难道不知?”薛婆子连连告罪,自去寻人不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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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头因年关将近,秀英使人备了年礼,与她亲家走礼,玉姐亦将做好三双鞋子奉上。因江州冷是湿冷,她早与苏先生做鞋时便摸着门道儿,此时做鞋,皆是千层布底儿,麻线紧纳,她却别出心裁,再贴一层毡子,毡子既松且软,又暖又舒坦。再剪毡子做鞋垫儿,总比布暖和。
申氏喜不迭,转头回去便换上了。她虽待诸子女公平照料,儿子儿媳也极敬她,儿媳妇们没少孝敬这些,然九哥却是她独子,口上不说,她心里玉姐自然与别个不同。现这儿媳妇既懂事孝顺,又心思灵巧,如何不喜?
“自打定了亲,九哥至少会傻乐了啊!”诚哉斯言,是以六姐听母亲这般说时,也只有偷笑而已。九哥得他媳妇赠鞋,可不正傻乐?乐一回,又翻箱倒柜儿,将一方名家所制松烟墨寻了出来,这是祖父所赐,他平素不舍得用,想玉姐师从苏先生,倒是用得着这个。预备着悄悄儿塞到回礼里去……
书童儿见了,眼珠子几要掉出来,苦苦拦着道:“九哥,好九哥,歇一歇儿罢。上回将老王妃与玉兔儿悄送了出去,若娘子问将起来,可如何是好?”
九哥属兔儿,因申氏故,吴王妃对申氏所出儿子也略上心。盖因申氏无论做继母、嫡母,皆可圈可点,又照顾郦玉堂甚有功劳。郦玉堂是吴王妃少子,申氏对她儿子好,吴王妃自对申氏也好。九哥出生时,吴王妃也欢喜,除开面子上赏赐,又以将宫中赐与她一双玉兔儿与了九哥。等九哥长大,申氏便将玉兔儿交与九哥看管,哪料他转手赠与娘子了。
眼看得九哥又要将祖父与松烟墨再转赠,书童儿不得不拦:“九哥都与了九娘,倒显得眼里只有媳妇儿了。”
九哥看也不看他一眼,只管把墨锭装了。书童儿道:“哪怕自家写个字儿呢?是九哥自家心意。总拿贵重东西送,显得太上心了。好似……娶了媳妇儿,忘了娘……”说到后,叫九哥看得住了嘴。
九哥道:“我娘才不蠢,我娘子不蠢。”书童儿直了眼儿,暗道,这与送物件儿,有何干系?
作者有话要说:玉兔x2:大爷才不是一般肥兔纸哩!
[1]胡椒是舶来品哈,古代拥有胡椒,尤其是大量胡椒,也是身份财富象征哩。
变化明天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