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才意识到了一个被她忽略得彻彻底底的问题——
苏瑾,和从前不一样了。
从逼仄的牢房里出来,苏瑾才发现外面的空气如此清新。
楚云琛带着她回府,坐在楚云琛内铺虎皮地毯的马车上,苏瑾听着车轮滚过地面发出的声音,缓缓掀开车帘。
透过车窗,她仰头看着几颗闪烁的繁星,面庞幽深沉静。
幼年时她坐在卫衍身边,看着漆黑的天空,懵懂地问他,人死了会不会变成天上的星星。
卫衍告诉她,只有善良的人才能成为星星。
她觉得卫衍说的对,因为只有善良的人才会死。
她不善良,所以她一次又一次地活下来了。
楚云琛看着她姣好的面容在车内壁灯和车外街灯的映照下忽明忽暗,那双素日里因为装满了心事而让人心悸的眼睛,此时显现出一种如梦如幻的光晕来。
“那年你几岁?”
楚云琛忽然问她。
苏瑾想了想才明白他的意思,放下帘子,道:“十岁。”
一个十岁的女孩子,在那个雨夜,遭遇了此生难忘的恐怖经历。
“那具尸体,你怎么处理的?”
楚云琛问的是那个被苏瑾反杀的内侍。
苏瑾淡淡地说:“是两具。”
楚云琛抬眸,“为什么?”
“还有一个小姑娘,叫小满,”事已至此,苏瑾也懒得隐瞒,“她阴差阳错住到了我的宫里,被那人当成了我。”
“我发烧了,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出去的。若不是他们在外面闹出的动静把我吵醒了,她就死在那人的匕首下了。可惜。。。。。。”苏瑾放低了声音,试图掩饰自己起伏的情绪,“淋了那么久的雨,身上全是伤口,没办法的。”
“那你呢?”
楚云琛皱眉,那晚的雨那么大,苏瑾本就发了烧,还在外面跟那人僵持了那么久——她才十岁,而对方即使是内侍,也依然体力相差悬殊。
她又是以怎样惶恐的心情熬过了那个雨夜?
更何况卫衍想杀她,一计不成还能再生一计。苏瑾一日不死,就一日是对方梗着的一根刺。
“我啊,”苏瑾笑了一声,“我勉强活下来了啊。”
“若不然,怎么能跋山涉水来到楚国,见到王爷您呢?”
寥寥数语,让楚云琛的内心不知为何产生一种微妙的起伏,这种起伏和在战场上刀光剑影、在宫廷里暗流涌动皆不相同,它更像是一颗石子被随手丢进平静的湖面里,却激起了一片迤逦的涟漪。
他忽然也想掀起车帘透透气了。
但这样未免有些欲盖弥彰,于是他只是把头转过去,声音有些沙哑地说:“你还没回答我。”
苏瑾无奈,只得慢吞吞说道:“我把小满埋在后院了。至于那个来杀我的人,我用他的尸体去恐吓了一个人,他的上半身都快被我捅穿了,也算是物尽其用吧。”
楚云琛惊讶:“恐吓谁?”
“卫衍的母亲。谁让她不说实话,我只能用这个人吓一吓她了。”
苏瑾扁了扁嘴,“想当恶人,胆子还那么小。”
那个成日愁容满面的妇人在将儿子送走后也算是了结了一桩心事,她也未曾想过,苏瑾竟然没死。
白日里苏瑾故意去她面前晃悠了一圈,对方却和她装傻充愣。晚上趁着夜色,她将那具尸体扔在妇人的殿前,据说第二日早上,刚睡醒的人就被吓晕了过去。
想到这里,苏瑾暗自冷笑。
楚云琛不由叹服,一个十岁的女孩子,不光没被那具尸体吓到,反而用它去吓别人——不愧是苏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