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登时微亮,京城钟鼓齐鸣,新帝正准备整衣登基。
宫内浓烈的血泪就这样轻飘飘散尽,再无人问津。此后,皇城少了一位下落不明的皇长孙,石家多了一位韬光养晦的大公子,石怀。
时光过的很快,转眼就到了八年后。当初名不正言不顺的外戚叛党,变成了如今“名正言顺”的郑勇帝。
但终归有往事横在心口,郑勇帝总觉得与京城世家有隔阂,有臣子看出了郑勇帝的忧虑,多嘴进言道:“陛下,如今公主到了适婚的年纪,可以借选婿的机会向京城贵族示好,以示陛下的恩泽。”
郑勇帝一听,觉得有几分道理,当即邀请世家中未婚的成年男性进宫参宴。
公主再怎么受宠,驸马也只能有一个,如此兴师动众,帝王收纳英才的心实在是昭昭。别的世家看出了端倪,无不兴高采烈地为此事作准备,石淼看着传送到石家的帖子,却觉得十分棘手。
如今世家的子弟大都是不成器的歪瓜裂枣,皇长孙就算穿着粗布素衣与他们站在一块,也是十分出众的,那位久居深宫的公主只要不是一个瞎子,就定然会选他。
就算公主真是瞎了眼,瞧不上他们家这位贵人……石淼瞟了一眼垂眸不语的季怀旬,心中暗叹一口气。
这张与昕德太子三分相像甚至更为出众的脸,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被终日惊疑郑勇帝看到的,否则这些年苦心经营的一切就将前功尽弃。
往事,还没到能重见天日的时候。
眼珠一转,石淼犹豫了一下,确定四下无人才试探道:“这场宫宴,皇长孙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去的,但若要退掉这个邀约,只有一个办法……”
轻叩桌面的指骨停下,季怀旬抬眼看他:“什么办法?”
“便是——成亲,”石淼恭敬俯身,“只要皇长孙有了妻子,便不再是未婚的身份,也就不必赴这场宫宴的邀约了。”
他这样的身世,成亲碍手碍脚,多有麻烦,季怀旬皱着眉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提。
石淼看出来他的抗拒,但权衡利弊,还是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劝道:“皇长孙如今挂着的是石家大公子的身份,平常少于人接触,是免去被外人知晓你的容貌的麻烦,可深闺女子什么都不懂,看了就看了,生不出风波。再则成亲也不过是权益之策,日后寻个由头和离,这事也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至于成亲中所包含的那些繁琐过程……
石淼埋低了头,咬牙:“我们选个不受宠的庶女便好,一切从简。”
可这终归是委屈了皇长孙,石淼久久等不到回应,心中都快放弃这个念头的时候,听到季怀旬淡淡地说了一声“好”。
石淼大喜过望,立刻着手去打探人选。
第二日,石淼就摆了几张画像给季怀旬看:“这些都是较为适宜的人选,性子都是温和好拿捏的,不过倒是都好面子,不怎么肯简化婚事。倒是这位沈二姑娘的主母说,只要即刻能嫁出去,连拜堂都可以免了……”
这话实在将人轻贱过头了,石淼当时听了,都为这位素未谋面的沈二姑娘感到难过。
可惜了,竟是沈家的人,不然确实是个极好的人选。
季怀旬却盯着沈二的画像看了许久,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其他还好,这双眼睛画的实在不像,没有灵气。”
“啊?”石淼没听清他的话。
“没什么,就她了,”季怀旬侧过脸,“凭不用拜堂这一点,就能替我少去许多麻烦事。”
“可她是沈家的人……”
“那又如何?”季怀旬仍然还是淡淡的,叫人从中看不出半点情绪来,“不过相处一个月罢了,之后我与她再无有交集的可能,与沈家更是陌路人。”
事情确实也是这样发展,婚后的一个月,季怀旬都刻意与沈芙保持距离,前几日公主选定夫婿后,更是立刻有了和离的念头。
昨日知道石铭在花楼厮混,季怀旬顺水推舟地让沈芙误以为是他流连花楼,果然激她主动提起和离。
本以为尘埃落定,一切都回归如初,可眼下那封和离书却被撕得粉碎。
实在没料到会出这样的变故,季怀旬背脊僵直,修长白净的指节微微绷起,喉咙里低低挤出一个字:“你……”
既然是来认错的,沈芙态度立刻殷切地截过他的话头。
“昨日是我冲动了,都不向你问清楚就闹着要和离,实在是不应该,不对,是大错特错!”沈芙迎着季怀旬复杂的目光,一脸诚恳地认错,“忏悔了一夜,我如今真的知道错了,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往后我们好好过日子,你若还生我的气,便打我骂我吧,我不会还手的。”
似乎怕季怀旬觉得自己心意不诚,沈芙说着还将大义凛然地撩起自己素白的手臂,往前伸,拍了拍。
“喏!”
季怀旬被那一大片细腻光洁的肌肤晃得眼花,下意识往后退了点,额角青筋也不自觉跳了跳:“……”
回过神来,季怀旬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明明昨日沈芙还一脸决绝地嚷嚷着要会回沈家,和离书也送的迅急,十分的急不可耐,今天态度却来了一个大转变……
莫不是她知道了什么?季怀旬眼眸中暗沉一片,隐隐起了杀心。
“沈二小姐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季怀旬垂下眼,长睫遮住眼中的锐利,不露声色地试探她,“甚至于在知道我是个流连花楼的轻浮人之后,还愿意委曲求全继续留在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