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时只是实话实说,怎么从夫君这里再说出来,就叫人遐想不断!沈芙倏然红了脸,脚下走得更快了。
见沈芙的背影随着微软的灯光越来越远,季怀旬嘴角的笑意也一点点淡下去。
想起刚刚听到的这些话,石淼身边一个惯喜欢说好听话的下人忍不住咧嘴一笑,尖嘴猴腮的撅嘴扯起话头来:“如今大公子和少夫人的感情这样好,老爷一定很欣慰——”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身边人猛戳了一下。
呵,这是嫉妒自己会说话呢!尖嘴猴腮的下人不管不顾,仍然高声道:“怎么了,你们瞧瞧老爷……”
见周围人都毫无反应,下人疑惑转头,瞥见自家老爷如丧考妣的苦脸,就明白自己这是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老爷,”见石淼的脸越来越黑,下人的声音有些抖,“我……”
石淼正被季怀旬刚刚的话搅得心神不宁,此时分不出半点心思教训他,心里烦躁,当即怒喝一声:“不会说话就给我闭嘴,都给我滚远点!”
眼下的气氛实在压抑,众人巴不得想离这远点,一听到石淼的话,一群人瞬间作鸟兽散,眨眼消失的无影无踪。
四下既已无人,季怀旬面上冷冷淡淡,目光从远处移开,口中的称呼也变了个样:“石大人……”
“方才,是臣下思虑的不妥贴,”石淼急急打断季怀旬的话,“就算我再急着想弄清事情的原委,也该想到夏夜骤凉,今日又经历了这样的路途奔波,为了顾全您的千金之躯,真要问些什么,也该等明日好好歇息一番后再谈这件事。”
说话间,石淼垂着头强装镇定,双手不断交替搓着,作出摩挲取暖的样子。可离近看,发额间滴淌的冷汗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慌张无措。
虽然身为商人,石淼做到如今的地步,却与那些以敛财为目的贪婪之人不同,完全是凭借着“诚信”立本,最不擅长编谎话。
知道自己牵强的说辞里破绽百出,石淼不欲多言,暗自期盼能够如往常般蒙混过关。
不料季怀旬不为所动,看着石淼的目光里凉意彻骨,良久后再度开口。
“石大人,”相比上次,这次季怀旬的语气里带了不容拒绝的威压,“这件事我虽然问过许多次,但今日我还是要再问一遍。”
这个问话……
石淼闭眼叹息,心中暗道不好。
“石大人,沈家当年……”季怀旬的侧脸笼在阴影里,神情晦涩难辨,“真的是倚乱祸国的叛党吗?”
见季怀旬和沈芙平安出了沈府,齐鲁文松了口气,一刻不耽搁的跟了上去。
齐鲁文是训练有素的练家子,下手向来知道轻重,所以藏在暗中对沈府后门的守卫下手时,他手下掐足了力道,不至于让人早早醒来,也不至于昏睡太久。
沈府后门不远处的马车被人悄悄驶离,没过多久,倒在草丛里的守卫们悠悠转醒,面面相觑之际,终于将喉咙里卡着许久的惊叫喊出了声。
“将军府进了窃贼!”
“来人啊,有人擅闯将军府!”
这几声惊叫引起的动静可不小。
只一瞬,沈府各处立刻点起无数的灯亮。混乱中,惊慌失措的人影攒动,喧闹声沸腾开来,再也见不到半点深夜该有的宁静……
当然,除了沈行业所住的宅院。
外头的人们就算再惊慌,也还存了几分卑劣的私心,刻意和这处“关着怪病之人的地方”保持着距离,更别提上前查探院中是否进了贼人,他们的将军又是否有危险。
槟岚端着药碗,在院中站了许久。他听着远远的喧闹声,心里止不住冷笑。
这些狼心狗肺的畜生口口声声呼喊着“将军府将军府”,怎么就没有一个人愿意上前来看将军一眼……哪怕只是隔着门板问一声!
将军平日掏心掏肺养着他们,可他们倒好,遇上点屁大的事情就都不敢冒头了。
恨声骂了几句,槟岚平复好情绪,上前几步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又反手迅速将门仔细掩好,防止那些糟心的喧闹吵着屋内好不容易才安睡下的人。
可没等槟岚转过身,床边就突然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含着沙沙哑意:“咳,咳咳……槟岚,外头那样吵闹,可是出了什么事?”
沈行业勉强斜靠着床沿直起身子,面色苍白带了病气,目光里却一片清明,看着已经醒了有一阵子了。
见他醒来,槟岚赶忙急步上前,将手中的瓷碗望案台上一搁,伸手去扶,关切道:“将军怎么不再睡会儿,刚刚才喝了退烧药好受一些,您该多休息休息……”
“我啊,睡的足够了,”沈行业摆了摆手,眉头覆着浓重的倦意,“对了,将外面的事说与我听听。”
槟岚见劝不动他,只得作罢,一边端了盛着药汁的瓷碗过来,一边满心怨气的将事情含糊带过:“是他们大惊小怪,不过来了几个府外的人,怎么也死不了人。再说那些贪生怕死的蝼蚁要真能死了也是老天长眼,将军费心管他们做什么。”
沈行业眉头皱起,喝止道:“槟岚。”
“将军别动气,是我失言了。”他不过是为将军不值,若是因此让将军不悦就不好了。槟岚咬牙咽下满腹的心酸,偷眼去瞧沈行业,“将军快喝药吧,等下要凉透了。”
天光早已半亮,碗内灰褐色的药汁盈盈映着光,沈行业愣神半天,悄悄红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