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长孙也不想想,你凭空消失在那块方寸地,以郑勇帝多虑的性子,必然会疑心是芙儿将你藏了起来,”想起往事,沈行业眼中流露出惊痛,“迁怒之下,便什么恐吓的手段都使得出来,若不是我及时赶到……”
沈行业住了嘴,没接着往下说,继而顿了顿,又道:“鞭伤、刀痕是皮肉苦,养养也就罢了,与她所经受的惊吓相比,倒是次要的。”
季怀旬牙关紧咬,垂在身侧的手紧成拳,指尖因太过用力而隐隐泛出青白。
“也是万幸,她清醒后全然记不起之前发生的事,我也就顺水推舟蒙骗过去,”沈行业再次躬身一拜,“这些事忘了才是最好的,沈某请求皇长孙切莫与芙儿提起此事。”
久久没有听到回音,槟岚忍不住抬头望过去。
身姿卓然的男人面容生的清冷孤傲,叫人一看着就知道是平日鲜少失态的贵家公子。此刻他却半垂着眸,眼尾都泛着猩红的血丝。
“自然。”
“我什么都不会说,”季怀旬的眼底凝成寒冰,低声道,“今后……也会尽力护着她,不让她再受半点委屈。”
沈行业轻叹:“如此我便安心了。”
“这些年我畏首畏尾,也就是在等芙儿能平安出嫁,好断了我的后顾之忧。如今一切都尘埃落定,又念起先太子对沈府的恩德,我便明白自己再没有苟且偷生的道理。”
说着,沈行业转头向槟岚招手,后者会过意来,从袖中拿出一卷画布递过去。
“这是我病重前,冒着危险依照着被帝王深藏在御书房的真迹,亲手描摹下来的宫城防布图。”沈行业上前一步,神色恭敬的将画卷缓缓展开。
宫内每一处巡逻点都被清晰的印刻在画布之上,从宫门依次往后,点滴不漏,将偌大的九宫宫阙事无巨细的呈现出来。
季怀旬一寸一寸扫过纸面,指尖最终停在画布中印刻着“东宫”字样的位置之上。
那处的字迹是由朱砂描画的,殷红似血。
身边人总是说还不是起兵的时候,他也还年轻,需韬光养晦,要静下心来再等等。可实在是等了太久,季怀旬都快忘了自己心底深处被压抑的血性。
可方才听说了沈芙为救他,竟受了那样大的委屈……
他突然就不想再等了,也不想再对人装出以往那副温润隐忍的样子,更不想身边人再被那些卑劣之辈欺辱受委屈。
“若这是真的,我自然谢过沈将军,”季怀旬伸手接过画卷,白皙分明的指节搭在纸面上,声音淡淡,“可若等我探明实情,发现这防布图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之后沈将军的话,我便不会再信了。”
这人怎么不识好歹,竟疑心将军会拿假的防布图给他!槟岚本就看季怀旬不顺眼,又被他的话一激,憋不住就要呛声:“你——”
季怀旬冷冷道:“对不住了,你们家将军秘密太多,我不敢信。”
将军的秘密是挺多的……
槟岚闭嘴,咽了口口水,莫名有些心虚。
“我明白皇长孙的顾虑,”沈行业笑了笑,“谨慎是好事,我甘之如饴。”
毕竟是沈芙的父亲,虽然他们之间有着隔阂,季怀旬再怎么心高气傲,也给了沈行业几分好脸色,只冷哼一声。
但想到什么,季怀旬握紧手中的画布,脸色仍是沉了几分:“不过就算沈将军的耳目众多,也不能料到我会一时起意,驱车前往城南探事。所以,沈将军此番前来,是来见谁的?”
其实,沈行业也没料到这么巧,会在城南遇上季怀旬。
四年前会面之后,沈行业有事也只是与齐鲁文接头。而画卷留在沈府不是长久之计,更甚还会惹人生疑,知晓齐鲁文今日要出城,他便想着将画卷递交过去,遇事也好早做安排。
另一方面,沈行业对之前的城南之行仍然心存疑惑。
那日他带着槟岚,同随行的御医到了城南之后,便随意找了一处酒楼要了点寻常吃惯的吃食。因着天色太晚,吃完饭,他们三人便没有前往住着患病的医馆,直接去了下榻的住所。
结果没过多久,当夜他们就陆陆续续有了怪病之征。
人人都以为这是传染性极强的疾病,可他们根本连患病之人都没接触过,又是以什么方式感染上怪病的呢?御医当时沉思片刻,猜测道:“也许这病能够从空气中传播,不过看街上行人大都无碍,许是我们初来乍,对此还没习惯,没准等明日就好全了。”
可没想到病情持续加重,最后郑勇帝实在没办法,就连夜派人将他们接回京城,关在了自家府邸“静养”。
可吃的,住的皆没有问题,那又是哪里出了差错?
高烧退去,沈行业闲暇时思来想起,排除了所有可能,最后觉得一定是吃饭时他们图新鲜,蘸取了那个叫做“筱粉”的调料里存有不为人知的猫腻。
而要想出城,必然要经过京城的南角,沈行业精神好了些,有意要去探探这“筱粉”的虚实,便约了齐鲁文在这见面。
“实不相瞒,我本来是想悄悄将这防布图给齐公的,”沈行业坦然道,“但既然遇上了皇长孙,我也无意遮掩,给了也无妨。有了这标示详细的防布图,待他日皇长孙起兵攻破宫门时,定然如虎添翼。”
季怀旬颌首,将画卷收入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