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在一间十分富饶的市镇落脚,草草吃过晚饭,朱蕤立刻便回了房间,花朝月想去找他说话消食,敲了半天门都没人应,推门看时,才发现他根本不在房中……这种时候,他会去哪儿?为什么不说一声就走了?花朝月揣着个闷葫芦等了个把时辰,他一直都没回来,只得郁闷的回了房。
第二天早上出门时,花朝月缠着他问了半天,朱蕤却怎么都不肯说。第二天仍旧如此,到了第三天,花朝月纳闷到不行,索性让云归兮暗中跟着他,足隔了小半个时辰,云归兮才回来,道:“他是去盗银子了。”
花朝月讶然,“盗银子干么不说?盗银子干嘛不带我去?”难道怕她抢?云归兮的神色却有些复杂,隔了一会儿,才缓缓的道:“他盗银子的法子很奇怪,他先驭使异法望气,然后再按望出来的气运来盗……我跟着他这一会儿,他盗了四家,最少的一家,甚至只盗了十二两。”
花朝月愣了愣:“什么意思?”
看风水的人最常说到望气,望的是地气,而地气是相对稳定的东西,但现在所谓的望气,望的是人气,比如有官运的人长虹贯顶,有财运的人黄光罩顶等等……人气向来变化莫测,一个人的气运也许在一念之间便会不同。朱蕤所施展的望气之术要更精确一些,比扶乩还要精确,他要看出这家人的钱财中,有多少是不该得的,且要精确到金额,然后取之……望人气本就大耗修为,又要如此细致,施展一次,几乎相当于大战一场……
“他为什么要这样?”花朝月喃喃,她想说他傻吗?却不知为何,怎么都说不出口,云归兮也是默然,隔了许久,才道:“我很佩服他。”
这法子也许很迂腐很无谓,可是却也极为公平,盗亦有道,堂堂正正……不管怎样,花朝月第一个深交的人间男子,是这样一个坦荡正直,心地光明的侠客,这实在值得庆幸。
…………
直到快天亮了,才听到窗格一响,朱蕤从窗口跃了进来,带着一身的寒气。花朝月正俯在桌上发呆,闻声急转回头来,朱蕤愣了一愣,道:“小花儿?你怎会在这儿?”
花朝月张大眼睛看着他,他脸色十分苍白,唇色也是淡白,显然是内息耗费过度,眼底神情却仍旧温和……自从她叫来了东方天籁救了他的命,他就不再对她发脾气,甚至连一句重话都不曾说,她晓得他是感恩,可是他却从来都没有想一想,他中毒受伤是因为谁……他其实根本就不欠她甚么。
看着他疲惫的双瞳,花朝月忽然悲从中来,抽了抽鼻子,两颗大大的泪珠滚落下来,朱蕤吓了一跳,急上前拥住她,伸手抚摸她的头发:“怎么了?甚么事情不开心?”
她张开手臂抱住他腰,有一肚子话想说,却不知怎么,冒出一句:“蕤哥哥,你一定要小心身体,不要这么辛苦……”
“……”于是她大清早跑到他房中,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就是为了叮嘱他小心身体?他一时不解何意,只好说:“……谢谢。”
她张了张嘴,想说银子我给你就是,你不要去偷了,可是话到口边又有些不舍得:“我真的没想到会是这样……”
没想到哪样?不对,她难道是要走?一念及此,朱蕤心头顿时就是一沉,涩声道:“花儿,你难道……”
她继续哀悼即将失去的银子:“得到又失去最痛苦了你知不知道……”早知道就不把那几个钱箱放进戒指了,日看夜看这么久都产生感情了,现在又要交出去……
朱蕤默然,心头憋闷的喘不过气来,却偏生不知要说什么。花朝月的神识最后一次扫过钱箱,然后终于下了决心:“我给你就是了!”
她把甚么给他?她……她自己么?他陡然间面红心跳,直慌的手足无措:“你,你……朱蕤何德何能……再说这样是不是太草率……可是我一定会负责的……”他语无伦次了……
然后,下一刻,咣当当三声巨响,三个大箱子陡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瞬间砸碎所有旖旎,花朝月深情的看了一眼钱箱,再眼泪汪汪的看了看他,“全在这儿了,你拿去吧……”
所以她缠绵悱恻的说了半天,说的就是这三箱东西么?朱蕤僵了许久许久……好不容易才按下了掀桌暴走的***,咬牙道:“不必了,你好生收着就是。”
花朝月垂泪:“我是想好生收着啊,我是很舍不得,可是我不想你每天这么辛苦,我这是第一次借钱给人……你,你,”她一咬牙一闭眼:“我不要你还了!”
朱蕤愣了愣,看着她,那种羞愤交加的心情,一下子就没了。
他不爱财,所以压根儿就不能体会她这种心情,不明白只是些身外之物,为什么弄的像生离死别……可是,她为了不让他辛苦,把她觉得很贵重的东西给了他……这让他很开心。不知为什么,忽然想起很久之前,他踩坏了一个朋友精心培育的花,那朋友,一个大男人居然直哭了半个时辰……
爱花和爱财,大约是差不多的罢?朱蕤轻轻叹了口气,随手拉过被子铺在地上,便拉她坐了下来,伸手挽了她腰,倚在榻上,这样随意的坐法,好像坐在草丛山坡,让两人心情都轻松了好些。
朱蕤柔声道:“小花儿,你听我说……你前几日曾经问过我,当初为何要劫官,为何要用同样的金额去宁县……”
“……”于是你现在终于肯说了?她顿时双眼发亮的看着他,等着听秘密。
朱蕤微微一笑:“你猜对了,的确是跟龙脉有关。昔日布下龙脉的天师极为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