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采青这会子觉着,裴三那样的性子其实也挺好,谦谦君子,行止有度——起码比这裴六好对付多了,这位六爷,简直就有些无赖了呀。
她懊恼地扶额,想了又想,正经说道:“六爷可曾想过,我是张家寡妾,又有壮小子,不是六爷说娶就娶的。”
“那又怎样?”裴六反问,“别人不知道就罢了,不说你根本没正经进他张家的门,就算是,表兄也都过世好几年了,与你我嫁娶根本无碍,倒是裴家如今这般落魄田地,真怕委屈了你。至于壮小子——”裴六语气顿了顿,竟笑道,“那小子怕也不能一直陪着你,再说他还是我抱回来的,我和你一起养他不是正好?”
驴唇马嘴,她说的根本不是这个好不好?姜采青压下火气,平静了一下,认真说道:“六爷想差了,六爷想娶谁是六爷的事,我却当真没打算嫁人。”
“为什么?”
姜采青摇摇头,无奈一笑,旁人或许很难理解她在古代过活的那种心理,她不缺钱,也有儿子,做什么非得嫁人?在这男权社会中,她不想依赖任何人,天长地久不过是一句空话,就算是眼前这裴六,谁能保证他将来不会娶上三五个小妾,反倒要正室妻子“大度容人”?
即便在法律规定一夫一妻的现代都无法保障,“善妒”在古代可是七出之罪,更何况这年代女子嫁人便只能关在后院,相夫教子没了自我。冷静下来,她觉得自己对裴六的感情,还不足以让她为他放弃初衷。
穿越以来的日子,姜采青还是满意的,平淡随意,安闲自在,只可惜不知怎么那样安闲的日子竟一去不返了,先是该死的战乱,然后稀里糊涂又卷进了裴家的事情,如今既然这般局面,裴三和裴六既然都要离开了,眼下跟裴六争论这些似乎也没必要,这会子仓促逃亡呢!院内菊姨娘带着丫鬟婆子们正匆匆忙忙收拾东西,裴三也正忙着安排人采买干粮、喂饱马匹,她也该好生想想,自己带着这一堆女人、孩子,该何去何从。
姜采青心中思量,一抬头,裴六却已经起身来到她面前,屈膝半蹲在她跟前,轻声说道:“青儿,我裴六既然倾慕一个女子,红颜白发,不改初衷。如今我行程在即,你知我的心意,我也知道你会牵挂我,彼此心中约定,这就够了,好不好?”
姜采青沉默半晌,终于还是说道:“不论你我将来如何,眼下有件事,必得先跟六爷说清楚。”
“你说。”
“当日在沂州大狱,三爷……也曾说过跟六爷差不多的话。”姜采青心中斟酌着,有些困难地表述道,“眼下这情势,六爷和三爷兄弟齐心,刚从沂州逃脱出来,我把这事坦诚说给你,是想着……”
她真不愿意相信,有一天自己会被一对亲兄弟示爱相争,她自认这张脸美则美矣,却做不来那样红颜祸水的撩拨,从来也没去招惹裴家兄弟呀,怎的就莫名其妙陷入这样尴尬的境地!
裴六默默听着,脸上竟慢慢地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轻声说道:“怪不得三哥这几日总是旁敲侧击跟我问起你。我和他一母同胞,心性相近,想不到倾心的眼光竟也相同。我如今只问你一句,你可曾答应三哥?”
姜采青真没想到,裴六竟是这反应,怔了怔摇头说道:“当然没有。”
裴六一副“这不就结了”的表情,随即竟开始有些沾沾自喜,青儿把这事坦诚告诉他,是不是说明她心里是向着自己的?顿时又觉着胜算多了几分。
裴六心中思忖,口中却释然笑道:“我如今总算知道你的担心了,怪不得你明明牵挂我,却不肯坦白答应我,原来也是为我着想。你只信我一句,裴家的男人,行事自有分寸,你只问自己的心意就好,断不用担心别的,即便有,那也是我跟三哥之间的事情。”说完便像是解决了一件大事情似的,握着她的手微微一笑,便站起身走出屋门。
姜采青自己也不知道,裴六这番话是安慰还是让她更无奈了,这六爷到底是无赖还是自信过度,怎么就一门心思认定她对他有意了?
裴六走出屋子的时候,菊姨娘正站在院里,叫下人将大包小包送出去装上马车,绫姨娘则抱着壮小子立在一旁,身边还站着个翠绮,端着白瓷小碗正忙着喂壮小子吃东西。
——马上要赶路啦,先把壮哥儿喂饱要紧。
见裴六从屋里大步出来,心情似乎挺不错,菊姨娘想起刚才姜采青把六爷叫进屋里时的那脸色,心中暗暗发笑,看这情形,青娘子今儿只怕是败给六爷了。菊姨娘不禁在心中暗暗给裴六比了个大拇指。佩服!
姜采青随后从屋里出来,果然脸色微妙,她接过壮小子抱在怀里,沉声吩咐下人们快当些,不经意对上菊姨娘揶揄的眼神,便告诫地瞪了她一眼。
而外头,裴三也正忙着指挥护卫们准备赶路,裴六大步走出院门,站在裴三身后叫了一声:“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