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张府外做的这几天,刘勇在同行面前自然是做低伏小,象小凤仙这样没有油水的活他是做了不少。除了给车行的租金和给老王的一半,所余不过就够他不算太饱的一日两餐。而最让人着急的是没有油水的活自然也是张家门里最不起眼,没有话事权的那一批人‐‐稍微有头脸的丫头的款都是不一样的呢!这对刘勇的计划大大不利。做了差不多一周了,他连话都没有和张家人说上一句。
小凤仙要去的那个地方,和张府几乎隔着半个上海,这一趟跑下来,那几乎就要晚饭时间了。下一次有活恐怕得等到深夜。其实也怨不得其他人不想做。刘勇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卖力地朝前跑。虽然明知就算跑得再快今天下午也没什么指望了,但脚下还是没有一丝懈怠‐‐这是他的性格使然,不到最后一刻,绝对不放弃。
小凤仙坐在车上自然是不会知道前面这个背对着她的高大车夫有着曲折的心事和难言的苦衷,她只是觉得闷,胸闷。开始还以为是听了翠芝和红鱼的对话,心底震荡,慢慢就发现不是那么回事,那闷,是实实在在地,纠结成一团,塞在胸口,全身都热得慌,但又没有一丝力气,摸摸手臂,是干燥的,一滴汗也出不来‐‐想是在日头下站得久了,中暑了。
等她想明白是这么回事的时候,车子已经沿着黄浦江畔一条小路朝前跑着了,她想喊又喊不出来,唇青面白地坐着,使了好大的劲才跺了两下脚,示意车夫停下。
刘勇一回头就看见小凤仙面如金纸地歪在车蓬上,心里咯噔一下,这要是有个好歹,他实在是讲不清楚。但那只是一闪念,赶紧把车子靠在一家的屋檐下,借了那不大的一块阴凉,唤道,&ldo;小姐,小姐……&rdo;见小凤仙一双眼睛转啊转,就是话说不出来的样子,大着胆子搭上她的脉搏,再摸了摸额头,然后就大力地去敲那户人家的门了。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小凤仙才说出了第一句话:&ldo;谢谢。&rdo;身上虽然还是没有力气,但那闷却不见了‐‐刘勇和那户人家里的人搭手,给她刮了痧,喂了药,喝了水,还在通风处呆了好大一会。
刘勇将小凤仙扶到车上,慢慢地朝张府的方向走,心里千回百转,想着怎么抓住这个机会。想想看,他无意间救了张家的小姐,虽然说中暑不是什么大病,但搞不好真是要死人的。这样的一个机会一定是老天爷看他可怜才给他的,可是,他真不知说什么才好。一路盘算,那步子就更慢了。
小凤仙坐在车上,天色已经渐渐黯淡下去,空气中有点风了。车蓬收了上去,她坐在车上,有点劫后的无力感,心里真是感激这个车夫,尤其感激他现在慢慢前行的这一份周到。
他们回到张府的时候,天已经黑得尽了。门口没剩下几个车夫在呆着,看来今天大家的运气不坏,差不多都有活儿。小凤仙这会子精神已经好了许多,慢慢扶着扶手下得车来,摸出一块钱给刘勇,想说什么,先自红了脸,终于什么也没有说,只朝他深深地弯下腰去,鞠了一个躬。
刘勇握着那一块钱,想着是应该找给她好几角,可摸来摸去怎么也摸不到早上放在口袋里的那几角钱了,多折腾一会,小凤仙已经进了门,消失在庭院中。刘勇一时懊恼得几乎要吐出血来。不,不,他并不是后悔没有抓住机会、趁热打铁向小凤仙提出他的要求。在路上他已经想得很清楚,即使他做了一件似乎可以提要求的事情,但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提出来,怎么提,他已经有了主意。他懊恼的是他就这样被动地接受了小凤仙的一块钱,自己在口袋里摸索的窘样,看在小姑娘眼里,只怕是存心不找吧……想一回,再呆一阵,终于还是摔摔头,让喜悦和充满希望的心情浮了上来。拖着车,他从街角的小摊子上买了个大饼,一边啃着一边再兜回来门口等活。边吃边想心事,吃得急了,一口饼噎在喉咙,接过旁边另一车夫递过的水瓶,喝了一大口,只听得&ldo;咕咚&rdo;,喉咙里发出一响,他的眼角泛出了泪花。
小凤仙回到自己家的院子里,朝母亲的房间张了一张,看见门口的一盆白海棠端正地摆在左边,便知道母亲是有客人在,当下也不言语,径直走到东边小厨房里去。
张家各房各院都有自己的厨房,大灶那是几乎不开的。除非是象张明铛过生日这样的大事,由入画拿出钱来请全家,大家才在一起吃。各院自然都是有手艺精湛的厨子坐镇,除此之外,张家的夫人们在厨艺上也很有几度散手,于是,房房都有地道的私房菜。若莲的烹饪手段在姐妹中是薄有名气的,但是她差不多已经有五年不下厨了。若有特别重要的客人或者特别重要的日子,厨房里都由小凤仙主持。
&ldo;小姐回来啦。&rdo;厨子李娘坐在厨房的角落里抽烟,看见小凤仙进门,站起身来,&ldo;锅里还有扬州炒饭,我让嫣然给你盛到房里去。&rdo;
&ldo;不用了,我就在这里吃吧。&rdo;小凤仙也真觉得有些饿了,&ldo;你快家去吧,这几天你家里也忙,这里有我呢。&rdo;李娘家这段时间正在筹备儿子的婚事,千头万绪。她那个丈夫只知道吃完就赌,指望不上。
李娘抖抖衣服,也不跟她客气了,&ldo;那好,就都拜托小姐了。今天来的是张二爷,估计坐到半夜就要走的,不过也说不清楚,小姐你若困了,就到后面眯一眯吧,有事情让嫣然叫你。&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