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无颜半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咳出血来。
雨水从天而降,将她身上不断流出的血冲刷掉,寒气从伤口一直渗透到骨髓中去,仿佛还要蔓延到魂魄中去。
她死死地握着已经残破的剑,手苍白得像死人一样,真气近乎枯涸,筋脉几乎要断裂开。柳无颜一边咳出血,一边没人事一样继续催动云上歌的功法。
她跪在古林前数步的地上,只要再一点、再一点就能逃进去了啊!
然而她已经闻到了那些人身上的血腥味。他们缓缓地逼近,连重重的雨水都掩盖不了他们身上的血腥味。柳无颜抬起头,环视四周,看到不断缩小的弧形包围圈,看到鬼魅一样的黑甲暗卫。
他们带着铁甲面具,眼中没有人类的感情,手中的弯刀冷月般寒着。
这些家伙……这些狼一样非人的杀手……他们觉得自己在捕猎吗?他们把她当成猎物了吗?
柳无颜歇斯底里地笑了起来。
她要死了!云上歌柳家最后的一个人也要死了!从今以后,十二王朝大地上,谁来云上高歌!老古板的哥哥算什么柳家最出色的弟子!他不知道她这种混蛋根本逃不出追杀吗?!不知道该活下来的是柳家的荣光而不是败类吗?!
穿着黑甲的暗卫逼近,他们刀锋上,身上的血同样被血水冲刷掉,但这种已经算不得人的家伙,他们的血腥味是从骨头里透出来的。
夺去柳家多少人性命的弯刀在暗沉沉的雨夜里那么亮,亮得……
亮得就像哥哥曾经和她一起看过的初冬细月。
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柳无颜拔出了剑,长剑携裹着连命都燃起来的绝望愤怒浩浩荡荡地扫开。
“云上——长歌——”
柳无颜身随剑走,迎上交错而下的刀刃。
她声音嘶哑。
哥哥那么聪明,怎么会想不到他活下才是柳家的希望?可是那么聪明人,到了最后却生生犯了傻,他像很久以前一样,将她护在了身后,自己转身迎上了漫天的刀雨。
——就像他们踏过长街的时候,他将伞侧倾。
不论多大的雨,她身上永远干干净净。
长剑被撞飞,打着转插在地面上,仍在震动不休。柳无颜重重地摔落在满是泥水的地面上,一身狼狈。圆形的包围圈彻底形成了,她已经无路可逃。
柳无颜没有看那些鬼魅一般的黑甲暗卫,她愣愣地看着从天上瓢泼而下的雨。雨砸落在脸上,从魂魄里透出的寒冷。
穿着黑甲带着铁面具的暗卫,是金唐皇族手里的刀剑,而刀剑是没有感情不会怜悯的。他们手中的刀连绵成无尽的光影从半空中朝云上歌柳家最后一人落去。
柳无颜不躲不闪,她动了动手,勉强张开手掌接住冷冰冰的雨。
现在没有人会来替她打伞了。
她终于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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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光连绵成的网没能够落下来。
那张网破了。
逼近的鬼魅般的黑甲暗卫猛地又后退散开了一些,缩小的圆忽然又出现了一个缺口。
柳无颜掉落出去的那把残缺的长剑笔直地插在了她身边。刚刚这把剑从背后飞来,从半空中斜飞落下,从那张连绵的刀网中穿过。
于是那张刀光连绵形成的网破碎了。
长剑插在身边,剑身月光一般雪白。
柳无颜听到了大雨里的轻轻的脚步声,她费力地抬起头看去,看到黑甲暗卫们刀刃朝向了另一个方向,这些如狼的杀手露出了警戒的姿态。
剑是穿透了一名黑甲暗卫的后背飞过来的,因此圆形的包围圈出现了一个缺口,缺口正对的方向是那个小小的祠庙。
一个人踏着淌在地面的雨水,从重重叠叠的雨帘中走了出来。
瓢泼的雨从天上冲刷下来,落到那人身上。那人穿着白袍,白袍上泛着淡淡的微光,雨水落到他身上像被无形的东西隔开,向另外一边滑落而下。
是那名不说话的“小哑巴”。
他从祠庙里走过来,像一把剑劈开了厚重的雨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