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儿眼睛看着那小刀,问他,用它杀的人?
小夏垂着头,脖子有点歪,没回话。
彩儿的眼睛眨动了一下,非常光亮,她说,巡逻艇上的12个鬼子,都是用这把刀子杀的?就这小刀子,杀那么多人,鬼才会信?你一定还有其他的刀,拿出来给我看看。
他们都喝醉了,就两个放哨的还像是活人。这种刀子,已经够用了。小夏压着嗓门说。
好了,那你已经报完仇了,够本儿了。彩儿有些讥讽的口吻。
小夏的嘴里叹出一口气来,没回话。
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回唐公馆?彩儿眼光逼迫着小夏。
我还要报恩。小夏轻声说。
报什么恩,现在只有仇没有恩。彩儿说。
那就报仇,跟着你,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你是朱老师的人。小夏执著的目光看着彩儿。
彩儿心里什么都明白了,彩儿似乎就在等着小夏的这句话。她举起那个木雕来,再次看了看,说,雕工还行,只是不健全,只有花,没有叶。
叶子在下面,我还没雕完。小夏说。
去,雕完再送给我呀,笨鹅。彩儿把木雕扔回给小夏,接上说,枣木算什么呀,太次了,我用的梳子至少都是黄花梨的。
那我重新雕过吧,用紫檀的。
算了,也许我也会喜欢枣木。
小夏想笑,但他不善于笑,只是嘴角往上微微勾了勾。小夏转过头,看着桌上的那碗面,问彩儿,那,面条你还吃吗?
吃,当然要吃,别说是面,现在就是你这个大活人,我都吃得下。彩儿说着话,走过去,端起碗来,大口地吃,吃得嘴里稀里哗啦地响。小夏看着彩儿吃面条,好一阵欣慰,他感觉自己跟彩儿,是那么的亲近,亲近得再也无法分离,彩儿像他姐,也像他妹,还有些像他的师妹,可惜她们永远都回不来了。一想到这些事,小夏难免心生悲切,转过身,悄悄地走出去。
张昆举着枪,他真想一狠心就毙了刘大个。
刘大个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还在接受输血,手术后他的右胸取出了一个弹头。前天飞机场那件爆炸案,是张昆带着刘大个和另两个兄弟去干的,那两个半途中弹死了,就他和刘大个回来了。张昆手下有一批很得力的巡捕,都是他在三年前亲自去山东地区招来的,那年巡房有新增名额,张昆坚持不在当地招人,他认为当地人做巡捕容易被地方黑势力腐蚀和拉拢,总探长最终采纳了他的建议,于是他去山东带回了15个血气方刚、为人豪爽而忠厚的男子汉,并亲自训练这一批人,刘大个算得上是里面最出众的。
张昆万没有想到,刘大个竟然敢背叛他。刘大个所谓的背叛,是他亲手杀死了证人曲丽曼,曲丽曼的死亡,张昆在看了现场之后,就怀疑是内部的人干的,可当着约翰逊的面,张昆只能咬定是自杀,真要是上面展开了调查,他所建立的组织就有可能暴露。这件事张昆早晚得弄明白,可现在,刘大个却亲口承认这个事实。刘大个这回受伤,张昆守在他的床前两天两夜,他醒来的时候见到面前的人是张昆,备感愧疚,他说他对不起张昆,那个女证人是他杀的。
张昆的手枪顶在刘大个的左额,他说,刘大个你这个混蛋,你知道你误了我多大的事情吗?
刘大个说,张哥,俺知道,你现在就是毙了俺,俺也不后悔。日本鬼子俺操他亲娘的,七七事变后,山东那么大的土地,就几天几夜全给他们占领了,俺老家莱阳县给日本飞机的炮弹刨了三遍,俺爹俺娘还有俺老妹子,至今都生死不明,俺想回老家,俺们都回不去了。张哥,那个叫小夏的人,不管他是不是那个江湖杀手,但他杀的是日本鬼子,如果证人再去指证他是,你和总探长就会把他送到日本宪兵司令部去,一个杀鬼子的人,怎么能够死在鬼子的手里。俺就是看不过,俺就把她杀了。
张昆的枪口在刘大个的脑袋上重重地顶了一下,他说,你他妈的是个混蛋,你怎么就知道我会把人送到宪兵司令部去,我那话是说给总探长听的,那个人真要是,我也有办法保下来。我是要收编,收编你懂不懂?
刘大个吃惊地望着张昆,张着嘴巴出不来声音。
张昆说,妈的,一点头脑都没有,白跟了我这些年。现在证人死了,人也放了,我去哪里找江湖杀手,那是人才,他必须为党国所用。张昆说着话,把枪收回,插回到腰间的枪套里去,接着又说,不是看在你这次炸机场有功,我还是会毙了你的。
刘大个说,张哥,那就把他抓回来再审。
张昆说:还抓个屁,这人是说抓就可能抓的吗?张昆冷静了一下,从口袋里摸出一根指头大小的金条,塞在刘大个的手上。张昆说,这是上峰给你的奖赏。刘大个推辞说,俺不要。张昆说,等抗日胜利了,我立即放你回老家,留着吧。哦,医生说了,就你这体格,挨上五枪也死不了。刘大个嘿嘿地笑了笑,手里摇动一下金条说,谢了张哥,那俺就留着了。
那根金条根本就不是什么上峰给的,梅承先区长那边没有这笔费用,是张昆回家向他母亲要的,母亲预备了几根金条是要给儿子结婚的,没想到张昆强行要借了去,说有急用,日后一定会还,一下就拿走了三根,另两根金条交给了那两名死者的老乡保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