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儿从挎包里拿出一把匕首来,递给小夏。
小夏把匕首在手上掂量了几下,小夏说,这刀轻了点。彩儿问,你想干什么,刀片你都可以杀人的。小夏阴冷地说,我要把井川的脑袋割下来,挂在市政府大楼门前的旗杆上去。
听到这样的话,彩儿惊悸不安地看着小夏的脸。
彩儿说,你疯了,有这个必要吗?
小夏说,有,师傅吐血了,师傅的命这回都差点没了。
彩儿说,这只是家仇。
小夏说,家仇和国恨,还有江边那37条人命呢?
彩儿说,他们是魔鬼,我们不是。
小夏说,杀人的人都是魔鬼,一样。彩儿我不跟你理论了,你走不走,你不走我就去了。
不一样,怎么会一样呢?朱老师说过了,我们进行的是一场正义的反法西斯战争。彩儿说话的时候,小夏已经拉开门出去了。
京野下午来了唐公馆,还用小货车送来了一批箱装的进口红木。京野跟以前不一样了,他的身边跟着两名佩有腰刀的日本浪人,他心里很清楚,自从唐氏红木的招牌换成大东亚红木的招牌,这唐公馆显然不再会是太平的地方,身边带着人,他的胆子自然就会大点。
京野走进挂有大东亚招牌的店铺,门庭冷落,只有一个员工在当班。京野去到后面的作坊,不见有人干活,几个师傅和一群小伙计聚在一起吸烟喝茶,小声地说着话。工作室的门是反锁上的,京野问唐经理在不在,有伙计说唐经理不舒服,几天没过来这边了。京野一脸郁闷,他何不清楚,这明显是一种抵触情绪,那就只好去找唐爷了。
唐爷的脸上平静如水,他在客厅里接待京野。
唐爷说,汉清身体不适,图纸还没有出来,伙计们暂时也就没有活儿干了。京野很玩味的表情笑笑,能够理解,唐经理病了当然需要好好休息。京野慢声说着话,往后挥了一下手,后面的一名浪人递上一卷图纸。京野把图纸放在茶几上,又说,图纸我这里已经准备了,井川少将也看过。唐爷,这些图样是晚清皇宫匠人绘制的,井川少将很喜欢,现在所需的红木也送过来了,先就订做两件书案,两件翘头案,另外有四件洋花椅。唐爷转过脸,看了看茶几上的图纸。唐爷说,不错,不愧为宫内高人绘制的图样,要把它做出来,还真得花一番功夫了。京野奉承道,唐氏红木,哪有做不出来的活儿。唐爷不由唉息,说道,现在已经不是唐氏红木了。京野有些尴尬地说,不都一样嘛,换汤不换药。唐爷禁不住哦了一声,那也是啊,京野先生,尽力而为吧。
京野点点头,又抬起头来打量了一下客厅四周的环境,似乎很欣赏里面的一切陈设和装饰,他慢悠悠地说,唐爷,听说唐经理太太怀孕了,这下可好,明年您就可以做爷爷了。哦,给唐太太代问个好,如果有时间,请唐太太去我那边走走,活动活动,我会让美谷子给她做些好吃的东西。
唐爷说,谢谢了。
京野告辞离去不多时,汉清和水月从楼梯下来。汉清的脸色很疲惫,眼泡有些青肿,显然是休息不好。
唐爷说,我知道你不愿意见这个人。汉清呀,但是这样怠工下去,终归也不是一个办法,世间许多的事,躲也是躲不过身的。汉清的眼睛看着门外,愤懑的面容。水月拉了一下汉清的手,示意父亲在跟他说话。汉清回过脸来朝着父亲,汉清拉着长脸说,我不干了行不行,我就是不想干了。唐爷没说话,捻动着手间的佛珠。水月以责怪的口吻对汉清说,你不干了,那商行的伙计们怎么办,天天照发薪水,那这个家往后还能顶得了几天呢?汉清火火地说,我管不了,我也不管。唐爷清了一下嗓门,汉清呀,牢骚太甚防肠断,你可是快要做父亲的人了,如此下去于人于已都是有害无益的。这样吧汉清,你和水月回水月江苏娘家去吧,等生下了孩子,你们再回上海来。水月说,其实这样也好,我都好多年没回老家了。汉清扳起脸孔朝着水月说,那你去好了,我不会离开唐公馆的。唐爷的脸皮子一拉下,转身走,边说,我把该说的话都说了,是去是留,自己看着办吧。
汉清和水月望着唐爷去了南面屋的佛堂。水月说,汉清,你不要再怄气了好吗?汉清呆立了好一会,看着茶几上的图纸,一把抓起来,他狠狠地说,好吧,我去干活,我会把活儿干好的。他走出几步,回过脸来问水月,小夏在吗?水月说,谁晓得,一会儿有人一会儿又没人了。
小夏和彩儿已经来到了天和饭庄顶楼的小库房里,窗外西斜的阳光往屋子里透进,里面杂七杂八地堆满了一些旧家具,还有几箱子瓷盘瓷碗什么的,四周的墙角都挂满了蜘蛛网,散发出一股股潮湿的霉烂气味。小夏和彩儿就蹲在窗口边的一只大柜子后面,两人背靠着背,手上都握着枪。
他们耐心地等待着,静听着外界所有发出的声音。
彩儿说,小夏哥,说会儿话吧,好闷的。小夏问,你是不是心里害怕了。彩儿说,不,有你在,一点也不怕。又是一阵沉静。彩儿的手往后拍了一把小夏,她说,小夏哥,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你送给我那个木雕是荷花的,你喜欢荷花,还是有什么暗喻?小夏没吱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彩儿的手又往后拍了一下,怎么不说话,我问你荷花什么意思。小夏说,没意思,我又不喜欢荷花。彩儿说,不喜欢你雕个什么荷花,你神经病呀。小夏说,师妹送过我一个布烟袋,上面绣了一朵荷花。彩儿鼻子里哼了一下,说,你不就是喜欢你师妹吗,所以念念不忘,回家我就把木雕扔了,你给我重新雕过一个。小夏说,你想扔就扔,除了雕荷花,其他什么花我都不会雕。彩儿说,骗鬼呀,你就没有雕不出来的花,荷花我不稀罕,我要牡丹,牡丹富贵。小夏反嘴说,荷花清纯,出污泥而不染。彩儿反手过去在小夏的腰上拧了一把,说,反正我就是不喜欢,人家喜欢过的东西,我都不喜欢。小夏抓住彩儿的手,用力一掐。彩儿说,我疼,我叫了。小夏说,我师妹人都死了,你还说这样的话。彩儿说,谁不会死呀,谁都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