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怀志规劝了半天,显然没有成效,他站起身来,声调高了几分,说,祖光贤弟,这样吧,我就先将你的名字报给市政府和日本军方,你这里嘛,再考虑考虑,不要一口就把话给说死了。
涂怀志走了,余炎宝把他送到大院门外。
唐爷愣在椅子上,半晌没有动静。汉清和彩儿他们都知道涂怀志来找父亲的目的,异常地气愤。唐爷很镇定,他让余炎宝留下,有话要说。
唐爷揉动着手上的佛珠,低声问余炎宝,这个大东亚和平维持会的会长,是不是不当也不行了?余炎宝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回道,这件事是很麻烦了,名单一旦报上去,可能就由不得自己。唐爷迷惘的表情朝着余炎宝的脸,说,炎宝,那你的意思呢?余炎宝说,与其被动,还不如主动一点。唐爷问,怎么一个主动?余炎宝的脑袋晃了晃,似乎很费了一番脑筋,他说,这样吧,如果岳父应承了这件事,我就去跟涂老爷交涉,这个台阶我来帮您下。唐爷哦了一声,说,你的意思是说我主动要去当这个汉奸会长了?余炎宝说,岳父,这不是万不得已吗?其实这个副会长也就是一个虚职罢了,涂老爷现在的势力范围太大了,我们谁也得罪不起。唐爷嘴里又哦了一声,说道,这样吧炎宝,等我考虑好了,你再去跟涂怀志交涉。余炎宝说,那这事还是得快点才好,这是一个态度问题。唐爷的手揪了揪下颔的胡须,点头说,我明白了。炎宝呀,我们之间的谈话,你不要往外说出去。余炎宝说,岳父请放心,我谁也不会说的。
余炎宝转身走去,他的脚步显得很轻松。唐爷凝视着余炎宝走出的背影,眼底闪现出忧患的目光。
小夏坐在江边废弃的渔船甲板上,双手抱着脑袋,似有满腹的心事。彩儿在江边很远的地方就看到了渔船上的小夏,她一路小跑着过来。
彩儿爬上船舷,气喘吁吁地立在小夏的身后。小夏知道是彩儿来了,却没有抬起头来。彩儿说,你这大半天的人都跑去哪里了,不就是说去一下&ldo;熊记&rdo;铁匠铺吗?怎么也不回家,一个人跑到这里来晒太阳。涂怀志下午来了公馆,他要逼着我爸做那个什么大东亚和平维持会的副会长。小夏心里愣了一下,回过脸来看彩儿。小夏说,他人还在吗?彩儿说,早就走了,身边带了几十个保镖,还有一个小队的警察。
小夏担忧的表情,说,师傅他心情怎么样了?
彩儿没好气地说,心情能好吗?如果阿爸真做了那个副会长,可就是名副其实的大汉奸了。我在楼上听到他们的谈话,我差一点就拿着枪下楼,一枪打碎涂怀志的狗脑袋。小夏说,你若真要开了枪,晓得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吗?那可是在你们家,在唐公馆。彩儿咬了咬嘴唇,说,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群人耀武扬威地走了,真窝气,气死我了。
小夏站起身来,他似乎要做出一个决定,他说,彩儿,也许我们还有其他的办法可以除掉涂怀志。
什么办法,你快说。彩儿急问。
小夏心里很犹豫,垂下脸去。彩儿举起拳头来,在小夏的肩膀上捅了一下,她说,我问你话呀小夏哥,你怎么突然又成哑巴了。
小夏的眼睛抬起,朝着浑浊的江边,缓慢地声音说,我,我想我应该跟着张昆大哥干。
昆哥,你们见过面了?彩儿吃惊的样子。
是,我们是见面了。张大哥说了,只要我跟着他,就可以先安排我进中央巡捕房当差。小夏说。彩儿注视着小夏的脸,似乎难以相信,她忽然发现小夏的嘴角边有一块青肿。彩儿说,你这里怎么肿了,他打你了?小夏的手在嘴边摸了摸,说,他怎么可能会打我呢,是我自己不小心撞着的。彩儿,我还是跟着张大哥干吧,他是抗日的。彩儿问,昆哥要求你跟着他,还是你自己的选择?小夏沉默了一会,说,他有这个要求,我也清楚这是唯一的选择。彩儿疑惑地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小夏说,张大哥就给了我两条路走,要不跟着他干,要不就让我带着你一块离开上海滩,就这样,我现在都跟你说了。
彩儿有些愤慨,彩儿说,他这是在威胁你。
小夏摇了摇头,小夏说,不,他的用心我非常明白,他担心你,他怕你出事,他心里还是爱着你的。
可是我现在爱的人是你夏光奇,不是他张昆。彩儿的声音有些尖利,但是她的目光很茫然。小夏的双手在额头上揉了揉,想让自己更加清醒,他很明确,自己需要的是什么,自己为什么而活着。小夏耐着性子说,彩儿,我们现在不谈这个问题好吗?我只想问你,跟着张大哥,去做法租界的巡捕,有什么不好,这真的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呀。
彩儿冷静下来,其实她心里已经很清楚了,张昆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那么她所担心的到底是什么呢?彩儿说,小夏哥,昆哥这个人我们以前都误解他了,他是靠得住的,这一点我跟你一样,我也信他,可是他那边的底细,他的上司,他的组织,我们一点也不清楚。
小夏说,我知道了,他已经说了,他是军统上海地下抗日组织的成员。
彩儿眼睛张大了许多,愣住好一阵,说,他真是这样说的吗?
小夏点了点头,说,他没说假话。
彩儿坚决的口气说,我不同意,我不同意你参加军统,军统是国民党政府的特务机构,曾经屠杀过无数共产党人,而且他们从来都不信守诚诺。小夏强调说,现在国共合作,现在大家都在抗日。再说了,军统这个组织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跟着的是张大哥,张大哥还能把我害死吗?他真要杀我,什么时间都可以办到。彩儿说,我没说不相信昆哥,我是不相信国民党政府。小夏哥,要不你再等等,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会找到共产党在上海的地下组织的。小夏说,我不能等了,我没有这个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