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承先说,张昆同志,你就把枪放下吧,我向来不喜欢别人用枪指着我,干什么事,我都是自愿的,你也应该跟我一样。
张昆愤怒到了极点,他说,姓梅的,你也太卑鄙无耻了,我母亲只是一个平民百姓,我的事我自己来承担,跟我妈妈没有关系。张昆双手持枪,继续对准着梅承先,大声说,梅承先,你现在就把我妈妈放了。
梅承先的身体跟着留声机的乐曲抖动了几下,他说,张昆同志,你的母亲我只是请她过来坐坐,有些话嘛,我得当你跟你母亲的面谈才行呀。你是我的人,我怎么可能把您的母亲怎么样呢?多虑了,你多虑了。张昆,你还是把枪放下吧,放下枪,大家都安全,作为你的顶头上司我不想发生任何意外。
张昆举着枪说,姓梅的,我怎么可能相信你?
梅承先说,都到了这种时候,你不信也得信了。梅承先很得意地转动一下头,看着张夫人那边。
张夫人喊了一声,昆儿,你不能放下枪!
黄赫民用枪管使劲在张夫人的头上戳了一下,狠狠地说,死老妈子,叫你儿子放下枪!叫他放下!
张夫人的身体往前一个趔趄,接着又站直了,挺起胸脯来。
张昆叫了起来,黄队长,你要再敢动我母亲,我要你们全都死在这里!
梅承先仿佛不理睬这里发生的事了,脚尖点着音乐的节奏,身体一弹一弹,跟抽筋似的。黄赫民朝着张昆这边阴险地笑了笑,手往后一伸,一个特务拔出一把匕首来,递到黄赫民的手掌上。
现在,黄赫民将匕首横在张夫人的脖子旁边,他对着张昆这边说,张探长,再不放下枪,我就要你见见血了!
张夫人大喊,昆儿,你不要管我!放下枪,你也就没有命了!
那把明亮锋利的匕首架在母亲的脖子上,张昆岂能看得下去,这个世界上,母亲是他唯一的亲人,他可以被人千刀万剐,也不能让母亲受到伤害。张昆决定放下枪,他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张昆举着枪对梅承先说,梅承先,我如果放下枪,你必须放我母亲走。
梅承先嘴里吹出一口气来,得意极了,他说,张昆兄弟呀,你的母亲,那也就是我的母亲嘛,我不会伤害她的。你还要我说什么呢?我再说什么你都不相信呀。
张昆手臂往回一收,手枪在手指上旋转了两圈,再一抬腕,枪往前扔了出去。梅承先接住枪,扔到一边的书桌上去。张昆正要走到母亲的身边去,两名特务举着枪迎过来,警告他站着别动。
张夫人望着儿子,她好生绝望,眼里有泪水闪动。张昆朝母亲笑了笑,他说,妈妈,你放心,有昆儿在,不会有事的。
梅承先去把留声机的音量调小了一些,他回过身来说,谈话嘛,就得有一个像样地方,有了一个和谐的氛围。看看,这样多好。张昆,你坐。张夫人,您也请坐,我们需要的是谈话,谈清楚了,大家还是一家人嘛。
张昆和母亲分别坐在了两张椅子上,他们的身后都有人用枪指着。张昆突然心里一阵发紧,一股冷气从嘴里抽了进去,他想到了小夏,他看了看墙壁上的挂钟,小夏这个时候应该到了。
一辆黄包车在一家钟表修理店的门外街边停下。小夏坐在车上,他抬起眼来,确定是这家钟表店,应该不会错了。小夏的手上拿着那包彩儿送给他的五香豆,他边吃着豆子边下车,付过车费之后,摘下头上的礼帽来,心情舒畅地朝着车夫行了一个弯腰礼,车夫有点受宠若惊,拉着空车就跑了。
小夏迈出步子正朝店铺去,这时他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店员正在给店铺上门板,这大白天的,怎么就关门谢客了呢?小夏的眼睛两边又去看看,这附近也就这么一家修理钟表的店铺呀,肯定没有走错地方。小夏快步走到店门口来,男店员已经装上最后一块门板,露出一个脑袋朝着小夏,说,哎呀这位先生,今天店里有点事,要修理钟表,请您明天来吧。小夏把嘴里的五香豆咽进去,他说,我,我不是来修钟表的,我是找人的。店员说,找什么人呀,这里应该没有你要找的人吧。这时候小夏突然想起来了,进门是要有暗号的,张昆告诉过他暗号,他已经在心里背了好几十遍了。小夏清了一下嗓门,说,请问劳力士手表这里修吗?店员一听,问道,哪一年的?小夏说,1911年。店员点了一下头,抽起门板,让出道儿,小夏走了进去。店员把门板重新装好,回到小夏的面前来,此时小夏正在打量着这家修理钟表的店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五花八门的钟表。
店员说,把手举起来。
小夏有些吃惊,这恐怕过分了点吧,凭什么要举起手来。
店员又说,举起手来,同志,这是例行公事。
那声同志叫得还是蛮亲切的,小夏似乎明白了,举起一只手来,另一只抓着五香豆纸包的手也随之举了起来。男店员很专业,双手从小夏的脖子处贴着身体往下摸索着,摸到小夏的腰间时,小夏有些痒,差点笑出了声。男店员掀开小夏身上的风衣,沿着腰上又摸了一遍,接着两只大腿的裤管都认真地摸过了。男店员又提起小夏的一只脚,脱掉脚上的布鞋,手在鞋里摸了摸,另一个脚上的鞋子也同样摸了一次。最后,男店门拿起小夏头上的礼帽,接着礼帽又戴回小夏的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