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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风吹雨,窗落月霜。
江琅散了发髻,裹着一方薄毯子,靠在床边上。
这次谢致没有盘膝坐在脚踏上,而是去了靴,着一双干净的筒袜,和江琅肩挨着肩,眷恋地望着窗外,故乡久违的月明。
他们手背挨着手背,江琅触碰到他的指缝,感受到些许潮湿。
五年前,江州知府虞士渊卸任,贬斥为临川知县。
那时江州最富饶的地方在洛城,最贫瘠的地方是南郡,但洛城的百姓过得比南郡的还要苦。
临川算不上繁华,官员对地方的盘剥也没有那样厉害,所以虞士渊刚来到临川的时候,心里多少还有些慰藉。
还好,不是另一个南郡。
他做江州知府的时候,着力整治过洛城的官员贪腐,但洛城知县胡亮背靠杨耀宗,杨耀宗后面是内阁次辅沈令,那时的陈阁老并不是处处与沈令争锋相对。
故而虞士渊虽为知府,也拿杨耀宗没有办法。
他将目光汇聚在了南郡上,亲自拿着锄头下地,跟农户一起开荒地,引水渠。
南郡有座连绵的高山,东西走向,将南郡一分为二,北半边受山风吹着,都是旱田。南半边北沧浪江的涨潮淹着,总闹洪涝。
虞士渊在南郡住了两年,他在任上的时候几乎都在南郡待着,为南郡通沟渠,引水北去,又让人在南郡北边种下了树苗。
一时半会儿不显,等许多年后,长成的树林就能阻住风沙干旱,将北边的土地慢慢养回原本的样子。
这法子他是跟沧州总兵李奕学的,李奕以樊塔为起始,让人绕着沧州种树,阻绝风沙,想着有一天,或许沧州也能种上粮食,不再依靠江州的供给。
树苗刚埋下土,挖河道引水的工程还没办完,虞士渊就被贬去了临川,南郡被永王的朋党接手,再一次陷入了不见天日的灰暗。
二人手背紧紧贴着,谢致犹嫌不够,他指尖都是冷的,像是竭力想从江琅这里汲取些温暖。
江琅翻过手掌,将他的指尖拢在掌心,望向他:“沈令和江放倒卖琼州军饷,是虞伯父查出来的吧?”
“是。”
谢致疲惫地闭上双眼,他谋划算计了五年,没有一时一刻敢卸下防备。从前在殿下面前,他虽然不必费着心思勾心斗角,但也怕殿下知晓了自己的身份。
他父亲背着启成年间头号贪官的罪名。
他就是罪臣之子。
他怕殿下嫌恶他。
后来,他更怕殿下信了他,念着他,为了他,再度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去。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殿下一位出生在冷宫,依靠父亲对母亲的愧疚之感活着的孤女,从皇城走入瑄京公主府,从人尽可欺走到今日统领锦衣卫,这一路上有多少次命悬一线,有多少次舍命相搏。
刑部大牢的事情不能再有第二次了。
谢致宁愿自己去受刑,永不见天日。
他深信,在将来,殿下一定会破云逐日,成为民心所向,为他翻旧案,平血冤。
但那不是现在。
想为虞士渊翻案,就要让皇帝承认是自己定错了罪,冤死了一位一心为民的忠介之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