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州城郊三十里,林荫遍地,骄阳似火。六月的天气闷热不已,官道上连脚夫都歇在凉棚里不肯奔波,却见一行人从远处奔来。当先一人玉簪束发,锦衣骏马,手执一条乌黑的马鞭,狠狠抽在马屁股上,马后面跟着四个壮实男人,肩膀上不是挂着粗绳就是扛着哨棒,瞧着像哪家少爷出来抓人。
“别是小妾丫鬟跑了吧。”
粗汉们发出一阵意会的□。
马跑近了,马上的公子一勒缰绳,骏马前蹄高扬,停在了凉棚前。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铜钱撒出去:“可见到一个年轻单身女子经过?”
果然抓逃跑的小妾,不知道是偷人还是偷财。
粗汉们已经脑补到了这公子不行导致小妾私逃,但表面上还是唯唯诺诺的回答:“没见过。”
“贱人!”那公子调转马头:“回头!”
等一行人掉头走了,粗汉们才哄抢扔在地上的铜钱。
刘月娘挎着个包袱,气喘吁吁的扶着树歇息。她满头都是汗,头发也散了,汗津津的贴着额头脖子。她心里火烧火燎的,可是一双小脚痛得走不动路了,她脱下鞋一看,白色的袜子浸染上了斑斑血迹,打生下来就没吃过这种苦头。
又累又痛又急,刘月娘拽着脚踝呜呜呜的哭起来。
马蹄声和吆喝声由远及近,刘月娘一惊赤着脚跳起来,忍住钻心的疼痛踉踉跄跄的往林子深处跑。
“贱人站住!”周舍骑着马拦在了刘月娘前面,四个打手团团将她围住。
完了!刘月娘瘫倒在地,周舍一个眼神,打手上来按住手脚,绳索加身。
“相公,求求你放了我吧,念在我们夫妻一场,我也给你挣了不少份上,你放我一马吧,求求你了!”刘月娘一边挣扎一边苦求。
周舍高高坐在马背上,狰狞的表情和俊美的脸庞极为不搭。“进了我周家的门还想走?做梦!”接下来不用他吩咐了,打手熟练的将刘月娘的嘴堵上扛着上路。
沿着官道骑马不到半个时辰,拐进一条小道,路旁林荫下一溜儿砖木瓦房,正中间双开的木门大大敞开,门楣上挂着牌匾,上书五个大字“周舍大客栈”。
周舍一行进门,径自往后院。听见动静,从几个屋子里走出来男男女女十来个人围了上来。
刘月娘绝望了,堵嘴的布团一取下来,便破罐子破摔的骂道:“丧天良的王八蛋,拐骗良家妇女,以色诈财,我诅咒你断子绝孙——”
周舍冷笑:“古往今来有几个孝子贤孙?断子绝孙正好,省的烦心。”他从马上潇洒的跳下来,马鞭指着刘月娘道:“什么良家妇女!百花楼里的妓女也配叫良家妇女?我呸!告诉你,我周舍从来不怕报应,倒是你的报应现在就来了。路上不方便收拾你,现在就让你知道爷有多不好惹!”
马鞭子一甩,刘月娘反应也快,就地一滚,鞭子抽了个空。
“哎呀,爷消消火,别气坏了!”一个涂脂抹粉的妇人满脸堆笑的凑上去,拉住周舍的袖子,鼓囊的胸部不住的往周舍胳膊上蹭。“三妹该打,可要是打坏了身子脸蛋岂不是亏了爷的生意,爷消消气,消消气!”
要是往常,刘月娘怕挨鞭子,有交好的钱娇娇替她求情,她就顺势求饶撒娇了。可这一回不一样,她绞尽脑汁等了两年才找到这个机会逃跑,以为从此可以脱离魔掌了,结果被抓了回来,希望落空,现在满脑子都是破罐子破摔的念头。
“呸!你们这些助纣为虐的少猫哭耗子假惺惺,我虽是娼妓,也有一张脸皮,也知道些廉耻,哪像你们这么不要脸——”
钱娇娇好心被当做驴肝肺,听着刘月娘满嘴的“报应!伏法!断子绝孙!不得好死!”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周舍被刘月娘气笑了:“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人为财死,死得其所!娇娇说得对,打坏了你妨碍我的生意不说还要搭上银子给你看伤。”他把鞭子扔给一个打手:“我今天不打你,先饿你两天,看你还有没有力气骂人!”
刘月娘恨恨的瞪着他,如果没有被捆着,她肯定要把那张骗死人不偿命的脸抓个稀巴烂。“周舍,你等着吧,你的报应马上就来了!我诅咒你,诅咒你也有一天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声音戛然而止。
刘月娘,钱娇娇,周舍,包括院子里所有的打手小厮全呆愣愣的望着天空。六月的天空突然暗了下来,一瞬间进入黑夜,狂风大作,伸手不见五指,恐惧刚袭上心头,黑色褪去,天地重见光明。
“刚才怎么了?”
“我没眼花吧?”
“青天白日的难不成有妖怪!”
“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