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城其实没什么计划,他一边想着对策一边说道:“你要是想走也行,但眼下你没有地方可去。我呢,是个生意人,说好要把你救出来,到时候有人来要人我又拿不出来,有损我的声誉。刚好你又跟我一个朋友失踪有点关系,所以最好,你要么住在柳荫巷,要么去哪儿最好跟我说一声,省的到时候我交不出人,给我惹来杀生之祸。”
伏城说着说着停下来,周玄逸听得相当认真,黑白分明的眼睛很干净,伏城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问道:“你看这个法子行不行?”
周玄逸道:“哦。”
哦?这是答应了?
伏城翘着二郎腿,继续道:“不过我这屋没有什么地方,我给你安排到我朋友宋小川的住处,就在隔壁。”
周玄逸又哦了一声。
伏城看这个人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就很想让他多说两句。
伏城坐在周玄逸对面,犹豫了很久才叹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块玉扔给周玄逸,道:“这应该是你的。”
周玄逸接过玉牌,上面还残存着伏城的温度,等他看清楚玉牌上的字,周玄逸像是被人狠狠蛰了一下,眉头不自觉的皱起来,周玄逸整张脸陡然变了。
他的脑海里突然涌现出了一些狰狞的回忆,脑海里有热闹的京都、庄严肃穆的金銮殿、决堤的河坝和塞北的逃亡。这几个地点没有丝毫逻辑,像是几块怎么也拼不起来的碎片。周玄逸按了按太阳穴,觉得脑仁发热发痛,好像快要爆炸了一般。回忆像潮水般涌上来,随后马上又烟消云散。周玄逸捏紧了玉牌,几乎是要把它捏碎。思忖间不自觉中自己的表情竟然变得有些阴翳。
周玄逸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
“我当然认得。”伏城因为周玄逸的表情愣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问道:“你是太子?”
周玄逸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很快就收敛了表情,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他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打量着伏城,伏城这人跟他过去的人认识的很不一样,什么事儿几乎都写在脸上,活得随心所欲,不知道是不会伪装还是不屑于伪装。这样的人一根筋但也很好利用,一个计划在周玄逸的内心突然慢慢成形了。
周玄逸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不是说揣着龙符就是太子爷,也有可能是代为保管。不过话说回来,江湖刀客都知道刀在人在刀亡人亡的道理,龙符如果交给他人暂为保管,除非真太子已经死了。那么周玄逸的身份就开始清晰起来,如果不是真太子或者太子身边亲近的人,那他一定是一个谋反者。
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周玄逸一定是朝堂斗争里站在塔尖的那一撮人。刀光剑影一瞬间的失误能让自己送命,政治斗争里也是如此。讽刺的是,周玄逸失去了所有的记忆。
伏城关注的点永远不在正题上,问道:“你还能认出这是龙符啊?”
周玄逸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我是失忆了,又不是傻了。你是不是傻?”
伏城心想这人脾气真不好,道:“我怎么知道,我又没失忆过。”
周玄逸捏紧了手里的龙符,道:“我的记忆应该很重要。”
伏城笑了,要是换一个人这么说伏城大概会觉得他自恋,但周玄逸说出来就觉得半点毛病都没有。伏城啊了一声,道:“啊,每个人的记忆都很重要。”
周玄逸又道:“你是个刀客?”
“是。”
周玄逸道:“接生意?”
伏城笑了,道:“怎么着,想跟我做买卖啊?我不能杀人。”
周玄逸又道:“帮我找回记忆,我帮你找到严少康。”周玄逸求人的时候用的还是高高在上的命令式的语气,这大概是他过去的习惯,已经很难改过来了。
伏城仍然坐没坐样,道:“你拿什么当报酬?”
周玄逸吐出一个数字:“三千两。”
“三千两?”伏城嗤笑一声,“我可把你浑身上下都摸过了,你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
周玄逸脑袋上还缠着纱布,整个人显出了一点可怜劲儿,他听闻先是皱了皱眉,垂着眼睛,浓密的睫毛投下一块扇形的阴影,看不清在想些什么。仅仅过了一会儿,周玄逸手里掂量了一下玉牌,把这块还没捂热的龙符丢给了伏城。
伏城一伸手拦截了龙符的路线,把玉牌牢牢握在手里,道:“这么轻易就给我了?”
周玄逸道:“先放在你那儿,以后你能拿着这个东西过来跟我换银子。”合着这块龙符大概是个信物。
伏城看他答应的如此爽快,问道:“你就不怕我骗你?”
周玄逸道:“不怕。”
“为什么?”伏城问道:“因为我看上去像个好人?”
“不,你看上去像个蠢人。”周玄逸道。
伏城嘴角抽了抽,这人失忆前后都一样的讨人嫌。伏城低头看着这块通透的玉牌,对方如此有诚意,自己也不再好推脱,况且想要找到严少康也确实需要周玄逸,某种程度上来说,周玄逸和他是一条线上的蚂蚱。
周玄逸的冷静让伏城都感觉到诧异,他不可控制的想,如果是自己,在一个陌生的边陲小镇醒来,面对如此庞大而密集的信息,大脑中空空如也,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出来,那他应该会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