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热烈而持久的掌声中,我看到有不少人泪流满面。但我没有。不是不感动,只是我最关注的是那句“高考完就自由了”——我爸妈也经常对我说这句话。他们该不会是骗我的吧?但自由是什么,我突然发现我并没有很理解。谢师宴的末尾,老师们和我们举杯高歌,我发自内心的高兴,喝了一小杯酒,算是水果酒吧,很多人都喝了,可是陆骐然竟然只喝白开水,出乎意料,不符合我对这个非主流家伙的印象。在班长的带领下,我们全班还合唱了张雨生的《我期待》。其中有一句歌词我非常喜欢:昂首阔步,不留一丝遗憾。希望未来的我能昂首阔步,不留遗憾。墨鱼一边唱得破音一边哭得稀里哗啦,环住我的手臂说:“以后要常联系。”虽然我对此秉持怀疑态度,但我说:“好。”散场的时候接近傍晚六点,夏季昼长,那时天仍很亮,我撑着遮阳伞在颂别大道公交车站等爸爸开车来接我,他待会要见客户,顺路送我回家。天边飘浮着一大片嫣红色的云霞,我百无聊赖地望着,忽然,听见旁边有人喊我的名字。对方的声音低沉慵懒,很熟悉。我移开伞面,看见了站在一米之外的陆骐然,夕阳的余晖正洒在他的脸上,显得他右半边脸好像泛着红晕。“嗯?”我的意思是“什么事”。陆骐然抿了一下唇,定睛注视着我却久久不说话,整个人莫名看起来有些僵硬。我猜测他应该是在等公交,便问道:“你坐哪路?”他却说:“你鞋带松了。”“……”我低头一看,果然松了。我把伞递给陆骐然,让他帮我拿一下,然后蹲下系鞋带。鞋带刚系完,我爸就到了,摇下车窗叫我,“快点上车,这里不能停太久。”陆骐然把伞还给我,我跟他道了谢,就在爸爸的催促下匆忙上车。重新启程后,爸爸朝后视镜瞟了好几眼,“那个男生是谁?”我说:“同学。”爸爸却半信半疑,嘱咐道:“你现在还小,还是要专注于学习。”我回了声嗯,忽而想起,刚刚没来得及和陆骐然说再见。就此,我的高中不再是未完待续,而是彻底完结。可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好好地跟它道了别。他(四)◎。◎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孩,让陈芸短暂地手足无措。虽然只见过一面,但陈芸对她留有印象——201夫妇的女儿,崔如梦。“发生什么事了?”陈芸问。崔如梦抽抽噎噎地说:“他失踪了。”“他是谁?”“我男朋友,房煜。”在同学眼里,房煜和校外流落街头的小混混无异,成绩倒数,喜欢顶撞老师,经常逃课去网吧,抽烟喝酒纹身打架一个不落,学校指不定哪日就劝他退学。被大家寄予厚望的重点班三好学生和被大家弃之如敝履的普通班差生本应该是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可少女心脏的跳动偏偏不按规矩——只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雨,只是一把刚好递来的伞,一切只是突然,只是刚好。跨年夜,崔如梦并非和闺蜜们一起度过,而是和房煜。为了看新年第一场日出,两人在海边熬了一宿,本来崔如梦觉得挺累,中午回家后打算不再出门,但房煜破天荒约她共进晚餐,之前的所有约会都是她主动提出的,难得房煜主动一回,她当然不会拒绝。那顿晚饭,原先与平常差不多,崔如梦漫无边际地闲聊,房煜边吃边听,但中途不知道什么缘故,房煜的吃饭速度忽然从正常倍速切换成了二倍速,导致崔如梦也不得不跟着狼吞虎咽。两人潦草地吃了饭,又潦草地道了别。他留给她的最后记忆,是头也不回地离开的背影。莫名悲壮。“这晚之后我就再也联系不上他了。”崔如梦说,“他家里人也不知道他去哪了。”“从元旦到今天除夕,那就已经失踪一个月了,怎么才来报案?”陈芸问。“元旦三天假期结束我就回学校上课了,全寄宿,我爸妈不让我带手机,所以前几天放寒假我才拿回手机。发现房煜一个月没给我发消息、电话也打不通后我就去他家找他,他爷爷说他好多天没回家了,这两天我找遍他的朋友还有他平时最常去的地方都没有找到他,他和所有人都断联了一整个月,我害怕他出事了,就来找你们帮忙。”事关重大,顾不上吃饭,黎昇和陈芸动身前往房煜家。那是一栋富有年代感的居民楼,外墙斑驳,窗户都是老式的铁窗,有好几扇玻璃已经碎裂,仿佛早就无人居住。楼道光线昏暗,散发着一股酸酸馊馊的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