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遇先生之时,尚且年幼,承蒙先生不弃,如父如兄,悉心教导,有养育之恩,亦有赐名之泽。如今久不见先生,不知先生周全,凛冬将至,恕学生未能伴随在侧,以报余恩。愿先生繁忙之外,顾及身体,山高水远,祈愿安宁。顺颂时祺,秋绥冬禧。后学安宁启上。”晓免孑念完,抬头看向林苍徹,此时他正背对着自己,站在不远不近的位置。天是阴的,这个背影也仿佛萦绕了一层阴霾。“安宁信中说,与先生一别,不知数载。可我记得,五年八个月有余,整整两千零四十七天。将安宁送出去的是我,从此,每日在日历上画上一笔的,也是我。”林苍徹说完,停顿片刻,他稍微侧了侧身子,整个侧脸尽收在晓免孑的眼眸之中,他突然觉得这个侧脸有些眼熟,好像与林苍徹本人无关,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林苍徹低头推了推眼镜,又继续说道,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完全控制了音量。“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你还是一个腼腆得不肯多言一字的小姑娘。那时寒冬,你又恰巧生于寒冬,想到腊月有‘安宁’的别称,我便给你取了这个名字。安宁安宁,愿你此生安宁。但我没告诉你的是,嘉平,亦是冬日的别称,我们俩都在凛冬诞生,却有着热烈又激昂的梦想。我是一个从不相信缘分的人,却也不得不感叹这莫非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安宁与嘉平,这两个像是寄托了无限美好愿望的名字,他们放在一起,我便觉得心中踏实。可我不能告诉你这些,我将你接回家,是为了让你像所有新时代的女儿家一样,也有安稳的生活,以及学习的权利。我是你的老师,也是你的兄父,我们既成家人,便不能再是其他。你问我,‘先生不在,安宁何在?’,那一刻你的眼中闪着璀璨的光芒,我明白你的意思,却也只能回答一句‘安宁何在,先生何在’。我看着你眼中的光戛然而熄,可我无法告诉你,这句话究竟是何意义。‘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我不能告诉你这些,只能将自己的小爱伪装成大爱。我曾答应过你,此生经年,不离不弃,我也多想告诉你,这不是恩,是情。”晓免孑将这一页翻过,林苍徹没有错漏一个字,虽然这早已不会让晓免孑感到惊奇,但他还是打心里佩服他的台词功底。仿佛他生活中所有的缺点都弥补在工作之上。“嘉平先生,”四下寂静,晓免孑回过神来,赶紧将目光转向下一页。“您是留洋派,从前让我唤您‘老师’,可我不同意,擅自用了‘先生’二字,并且一唤就是十几年。也许您认为这个称呼过于拘谨与疏离,但我却有自己的私心。”“安宁,我当然知道。”林苍徹露出了浅浅的微笑,他低下头,难得害羞。“我知道‘先生’二字有多义,可是,除了传道受业解惑之外,我无法再赋予这两个字更多的意义……”晓免孑听到这里,虽然目光已经扫到了下面好几行,可还是皱起了眉头,他下意识地叹了口气,连自己都没发觉。“怎么了?”林苍徹倒是注意到了,跳出剧本,开始问话。“累得慌。”晓免孑接了一句。“累了就休息一下吧。”林苍徹说完,伸出手,做了一个欲接过剧本的姿势。“不是,”晓免孑眉头皱得更厉害了,他又往后翻了两页,头摇得像拨浪鼓,“这俩人,谈恋爱谈得可真累!”“嗯?”林苍徹像是来了兴致,扬起嘴角,在旁边的沙发坐下,盯着晓免孑,“才看了这一段,就有感悟了?”“谈不上什么感悟吧,”晓免孑边说边继续翻着剧本,“虽然我也就大致看了看,但说实话,我受不了这种情感。徹哥你刚才说这不是普通的‘师生恋’,确实,比起‘恋’,这就像无意义的‘互虐’罢了。”“这叫‘隐忍’。”林苍徹笑着说。“哎,反正都是一个意思,”晓免孑瘪起嘴,像是还在表达他的不理解,“喜欢一个人不就应该大大方方地告诉他么,更何况彼此都知道对方有意,又何必在这里所谓‘隐忍’呢?”“你要是喜欢一个人,会大大方方地告诉他吗?”林苍徹问。“我……”一时语塞,晓免孑翻动书页的手停住了,他抬起头,被林苍徹灼热的目光接个正着。“我,不知道……没试过。”他大言不惭地撒了个谎,心虚地再次将头埋进剧本里。“所以啊,”林苍徹轻笑一声,“有些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