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郭建仪疑心是应怀真向许源泄密,才让许源动手处理春晖乳母的。
但那时候他只是推测,让他推测不成立的原因,一是不信应怀真小小的孩子会有那样的心机,二是,许源当时没向陈六家的动手。
毕竟背后嚼舌的人是两个,许源若得了消息,要处置自然是处置两人。
不料,郭建仪是低估了许源的耐性,以许源的聪明,自然知道,不管是春晖乳母还是陈六家的,这两个都是大少奶奶的房里人,单料理一个,以她的手段当然可以做到不露痕迹,可要连着料理两个,那就未免会惹人怀疑。
所以当许源隐忍数月,终于把陈六家的也处置了后,郭建仪终于确定了自己当初那个想法。
那天,他曾留心看过,除了他跟应怀真在场别无旁人。
现在这情势看来,自然是应怀真同许源交了底儿。
可试想,以许源的为人,假如你亲跑上前去说某某背后嚼她的舌头,她非但不会信,反而会疑心到这告密的人身上:你来说别人嚼舌,那你呢?难道真的一清二白不成?备不住素日也一并嚼舌,如今却来献好儿,还不知打着什么主意呢。
当初李贤淑跟后厨的人大闹一场,那后厨的人偏又是陈六家的亲戚——这件事郭建仪不是不知道。
所以就算应怀真跟许源泄密,那她也一定用了个极巧的法子,又不让自己沾一点嫌疑,又让许源完全相信。
最让郭建仪想来惊心的是,应怀真并不认得春晖乳母跟陈六家的,当时她仰着头问他:“那两个嚼舌的是什么人?……以后我自然离她们远一些……”
她就是这样,毫不费力地从他嘴里知道了那两个人的身份。
郭建仪从来都老成谨慎,却没想到,竟被这样一个孩子瞒天过海。
郭建仪满心猜测,一步一步地往院子外走,在他身后,应怀真安静地坐在石凳上,小小地身影看来十分乖觉。
郭建仪并未回头,脑中在想的是另一件事。
当初他叔叔郭继祖在泰州打死了人,他连夜赶去处理,应兰风跟他一番谈话,本来有松动之意……
可是只出去了一回,再回来的时候,应兰风已经一反常态。
当时他还疑心到底发生了什么来着。
再后来应怀真被拐子带走,整个县衙乱成一团。郭建仪自然也没空闲着,他如同闲话家常一般,从两个丫鬟的口中得知,原来病着的大姐儿做了个白胡子老头的噩梦……
郭建仪即刻想通,让应兰风改变主意的关键,就是应怀真的这个梦。
当时他只是感慨事情凑巧,并没有疑心其他。
可是……自从见识了春晖乳母跟陈六家的被许源“借刀杀人”的计策处置了,郭建仪不得不多想,许源,又何尝不是中了那孩子的“借刀杀人”呢。
郭建仪的心情略有些沉重。
但是虽想通了这许多,他却并未对那孩子心生恶感,反而……隐隐似有种惺惺相惜之感,所以在今日,看到她在窗外,被小唐问的无法出声……他才假作来寻她的,把她带了出来。
怀真自是有些小聪明的,或许可以瞒得过府内人,或许也可以暂时瞒得过他的眼睛,但是……唐毅那个人,是万万惹不得的。
郭建仪缓缓出了院子,心想:“希望那孩子真的懂这个道理……”
而郭建仪离开之后,应怀真坐在原处,手心里的冷汗还未消退,简直便是惊魂未定。
现在她略微镇定下来了,虽然想到自己的确有些大意冒失的地方,但是……方才那一幕,转头细想,其实不是不可以遮掩过去的。
比如他们说她“顽皮”,那么就当是“顽皮”好了,一个淘气的孩子躲起来偷听说话,又能如何?只需放下脸皮,如个真正孩童般撒泼耍赖或满地哭叫,怎么也能应付过去。
只要对手不是唐毅。
不知为什么,只要被他双眸注视着,整个人竟像是不由自主似的,心慌意乱失去自制。
若说起来……应怀真最多也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狐狸猫子,但是唐毅是狮虎。
就算他并无什么恶意,只是饶有兴趣地溜达到她身边嗅一嗅,就足以叫人魂飞魄散了,就算他是在笑着,谁能料准下一刻是不是就一张嘴狠狠咬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