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傻眼了,我没想到兰舟会真的帮我洗脚。洗脚这种粗活是最下等的奴仆做的,兰舟是骠骑将军的儿子,又是正四品的御前带刀侍卫,他怎么肯做这种事情!
我愕然望着他,他蹲在床前,单膝跪地,双手伸进盆里,很细心地搓揉着我的脚,脚心,脚背,脚趾,每一个缝隙都没有落下。
我突然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我曾经那么那么爱他,他却不爱我,可他却为我做了所有他能做的事,他可以为我不要命,可以为我不要尊严,他将一颗忠心给了我,却不肯给我一丝情意。
我突然烦躁起来,猛的抽出脚,水淋淋地就往床上伸。兰舟愕然抬头,正对上我烦躁的目光,他怔了怔,捞起手巾拧干了,一言不发地抓过我的脚细细地擦拭起来。
我心里越发不是滋味,猛的拉过被子,将脑袋蒙了起来。
说到底,我还是无法彻底忘情,他毕竟是我第一次爱的人,我将最纯最真的初恋给了他,他却冷淡地拒绝了,可他却用越发细致的温柔捆绑着我,让我无法挣脱。
半晌,内室里寂静无声,我在被子里闷得紧了,猛的掀开被子透气,兰舟忽然说道:“别再闷着了,这天还是很热的。”
我再次愣住,我以为他已经走了,便如那夜一般,悄没声的到廊下守着去了。
我脱口冲道:“要你管!”话一出口,我才发现不知何时,我已经泪流满面,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哭腔。
兰舟默然片刻,忽然将我从床上拽了起来,整个儿搂进了怀里,他的两条手臂如铁铸一般,好像要将我全身的骨骼一并儿勒断了。
他搂得好紧,我从不知妖娆妩媚的兰舟竟有如此大的力气,我艰难地喘了一口气,怒声斥道:“放手!”
他这算什么?他不爱我,我能接受,可不爱我却又如此待我,君不君,臣不臣,这到底算什么?
兰舟不但没有放手,反而抱得更紧了,我使劲挣扎起来,他闷不吭声,只死死地将我禁锢在怀里。我心里的委屈与愤怒一起涌上来,便如在烈火上浇了一桶油,理智一下子被烧成了一股黑烟。
我挣不开兰舟的怀抱,情急之下,张口在他肩头狠狠咬了一口,我心里有气,这一口下了狠劲,血腥味很快在我舌尖弥漫,整个口腔都被兰舟的血占据了。
我咬得很深很深,仿佛要将他带给我的所有喜怒哀乐都发泄在这一口中,我感觉到兰舟的身子猛地一僵,但他却没推开我,仍旧死死地搂着我。
他流了好多血,血丝顺着我的嘴角溢出,我狠狠地咬合牙关,真想就这样咬下他一块血肉,吞进肚子里去。
最终,我没能狠得下心,不知何时,我松了口,趴在他肩头失声痛哭。我紧紧回抱住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都抽抽了。
兰舟一手在我后脑勺上轻轻摩挲着,长长的叹了一声,那声叹息悠远绵长,带着一种令我心痛到无以复加的幽怨,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兰舟的叹息声。
我哭了许久,抽抽搭搭地抬头看他,我泪眼朦胧,哀怨地望着他,却见他的目光比我更为哀怨,他眼里竟闪烁着点点幽光!
夜色已深,内室燃了数十支细小的红烛,烛光将室内的一切都笼上了一层暖暖的黄色光晕,兰舟的脸在光晕里模糊了,然而他眼中的晶光,却越发清晰。
我望着他的眼睛,他眼里的泪光让我脑中一片空白,心里绞扭着撕扯着疼。我抖着手抚上他的脸,哀切切地望着他,半张着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我能感觉到,他今夜是情不自禁了,可为何,他却一直都不肯接受我?若他当真对我无情,那也就罢了,爷堂堂大云国太子,拿得起放得下,但他分明对我有意,却为何一直压抑着不肯表现出来,还非要拒我于千里之外?
我的手指掠过他的眼睑,沾染上微微的湿意,那一点点泪光仿佛火星子一般,烧灼得我的手猛然一抖,我将手指含进嘴里,有淡淡的苦涩在口中蔓延。
“兰舟……为什么?”我望着他,泣不成声。
他却移开了目光,长长地叹了一声,道:“时候不早了,爷早点歇着吧。”
话音刚落,他便松开了我,俯下身子端起洗脚盆出去了。
我伸手拉他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只扯住了他腰间系着的一个荷包,他脚步没停,荷包被我一扯,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玉石碎裂的脆响。
我捡起荷包,打开一看,里头是一个打着同心结的连环玉玦,艳红的同心结繁复绮丽,下头坠了红色的绦子,与浅碧色的连环玉玦相衬,十分精致。可惜,玉玦已经跌成了四段,同心结下的绦子也乱糟糟的扯成了一团。
我呆呆地将玉玦托在掌心,愣愣地看着同心结与连环玉玦。这种东西出现在男子身上,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情、人送的。
原来兰舟不爱我,是因为他早已爱上了别人!
原来,所谓兰舟对我有情,只不过是我自作多情!
我刚刚死灰复燃的那点儿春、心顿时如同被浇了一盆水,还是一大盆冰水,嗤的一声,只剩下了一缕袅袅的黑烟。
我往后一倒,瘫在床上,得,这一下,爷算是彻底死心了,兰舟啊兰舟,你可真是知道怎样伤人啊!
我长吁短叹一番,心里反倒不那么揪着疼了,他爱上了别人,至少对我来说,这一段初恋算是有个圆满的结局了,虽然这结局与我的预想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辗转反侧大半夜,爷终于想明白今儿个该干啥了:爷要在燕皇城的每一个角落留下爷嚣张过的印记!
一大早,燕菱就将我从被窝里挖了出来,她大喇喇地冲进内室,不顾我还在呼呼大睡,一阵猛烈摇晃,硬是将我从与周公先生亲切会见的美梦中晃醒了。
我拉长了脸,打算好好撒一撒起床气,谁料,我还没开火呢,燕菱就丢给我一个重磅炸弹:今日七夕,乞巧灯会!
七夕当然没什么不好的,可乞巧灯会历来都是太子府出资备办的,这可就有点让人不乐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