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容刚与夏皙母子作别,当即移驾予安宫。
素来镇定的丽容骤现隐忧。
抵达花木扶疏哦的寝宫东侧,内里异常清冷肃静,就连平日悠哉悠哉的丹顶鹤也不见踪影。
夏暄一身滚龙赤色朝服,独坐于芍药花间的巨石上。
如墨玉剪就的长眉倾垂,眸中朗朗星河不复平素清亮;红润薄唇紧抿,艰难掀起一丝涩笑。
晴容屏退左右,视线落向他腿上蜷缩的老猫。
金丝虎一年比一年消瘦,近两月食欲大减,懒懒不爱动,日渐衰弱。
纵然养在皇家,事事处处被服侍得周到妥帖,“二十四岁”对于一只猫来说,已是罕见高寿。
夏暄和晴容知晓,相守再久,终有一别。
未料,就在今日,此时,此刻。
晴容浅浅福身,默不作声坐至丈夫身畔,一手紧握他的手,一手轻抚老猫。
金丝虎勉为其难睁开一线眼缝,瞳仁幽幽转向她,眼内流露不舍与欣慰。
天家最受尊崇的小夫妻相互依靠,两手交叠温柔安抚气喘吁吁的老猫,宛如薄雾中的凄美画卷。
晴容深知,丈夫尊居四国之首的帝王,人前不苟言笑,内心则满怀仁柔。
这样帝王,或许不会以“开疆拓土”、“称雄天下”而名垂千古,却能让他的臣民安享太平盛世。
“金丝虎……”
晴容柔声呼唤,如抚慰病中老友。
金丝虎得主人陪伴,身子放软,呼吸忽断忽歇,最终斜睨二人片晌,才徐徐合目。
晴容分明觉察,固在她肩侧的力度蓦然加重。
她眨去眼角泪:“陛下,别太难过了……金丝虎它拥有美满的一生,如今化虎成龙,飞上天去陪您的母兄罢了。”
夏暄因她这一句劝慰从漫长思忆中抽离,深深吸气,最后一次小心翼翼理顺橘色猫毛,命人捧来精雕木匣、丝绸帕子等物,以安排后事。
身为君主,即使心如刀割,亦无法表露感伤。
待宫人领命而去,夏暄终于卸下端肃情态,重坐回白色宣石上。
长眸含雾,望向灰蒙蒙的天。
“朕……有时,还不太像帝王,对吧?”
晴容的心如裹了一团云,充盈软绵绵的忧伤。
她展开两臂搂住丈夫,温声道:“我懂。”
——金丝虎,不仅是猫,更像是家人、朋友,可倾诉心中事的伴儿,寄托了他对亡母的思念,承载他无职无责、自由自在的年少青春。
岁月流变,往昔的痕迹一点点磨灭,尽入黄土,岂可装作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