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你是乡长,你说了就算。&rdo;有人帮他出主意,&ldo;你带着人把两道封条往他家的店门一贴,他就会像绵羊一样驯顺地落下盐价。&rdo;
&ldo;我那不是犯法吗?&rdo;
&ldo;那你敢带头去买这种黑心的盐吗?&rdo;有一个脾气大的开始威胁他,&ldo;我就会把你乡长家的房子给点着了!&rdo;
&ldo;让我找他们谈谈。&rdo;乡长张口结舌地说,&ldo;不过别抱太大希望,你们准备买盐的钱吧。如果老天爷长眼睛就好了!&rdo;
乡长去马家食杂店时一直挺着腰板,想给自己鼓舞点斗志。可一进了马家的门,腿就有些软了,说话也不那么理直气壮了,因为未等他开口,马家媳妇先说话了:&ldo;乡长,上次送给你的酒喝完了吗?这次再提一瓶走吧,是正宗的汾酒,比咱自己酿的牙各答酒好喝!&rdo;
乡长受贿的疮疤就像马家的一扇窗户,只要情况有变,轻轻一揭,就会使乡长疼痛一下,而且说话也只能是婉转从之:&ldo;乡里乡亲的,来场渔汛不容易,盐价涨得太狠了点,降下个块八角的,给我个面子吧。&rdo;
&ldo;我们不守着江捕鱼,去外地运盐,还不是为了不让大家的鱼变成一群苍蝇?&rdo;马占军说,&ldo;我倒要看看,咱们谁能挺过谁。一周之后盐还是盐,放个十年八年也不变质,可一周之后所有的鱼都会烂得连骨头也剩不下。&rdo;
乡长无功而归,这使人们大失所望。有几个家境稍稍宽裕的人家动摇了意志,打算去买盐了,但绝大多数人的抗盐情绪却使他们羞于行动。
&ldo;马占军是个不好色的人,不然咱就让自己的老婆献献身。&rdo;一个男人龇牙开了一句玩笑,&ldo;为了大家的共同利益,豁出去了。&rdo;
可是没人笑得起来。
雨仍然理直气壮地下着。学校开始恢复正常的教学工作了。课间操的钟声沉闷地响起,带着一股滞浊的湿气。乡长在钟声中忽然想起了陈林月,跑冰排的一天夜里他觑见了她与马川立在江边幽会的情景。也许陈林月会做通马川立家的工作。
午饭时乡长背着手来到陈家。陈守仁正歪在炕上长吁短叹地吸烟,见到乡长,就忍不住气咻咻地骂了一句:&ldo;王得贵,你这个蔫茄子!连个马占军都镇不住,全白银那的人都跟着你受欺负!我就是腿脚不听使唤了,不然我非掘了他马家的祖坟不可!&rdo;
&ldo;你掘他家的祖坟又不能伤害他一丝毫毛。&rdo;乡长一屁股坐在地上的一只小板凳上,&ldo;他不认祖宗,只认钱。&rdo;
&ldo;你闻闻我家的鱼‐‐&rdo;陈守仁指着墙角的一个大木盆说,&ldo;都开始变味了。&rdo;
&ldo;我也愁。&rdo;乡长说,&ldo;还不如不来渔汛呢,给人添了累不说,还惹来这么多麻烦。你说电话也不通了,长途车不知怎么也跟着断了,消息传不出去,一个鱼贩子也来不了,盐价成了吃人的老虎,老天爷又天天下雨,晒鱼干也不行了,你说怎么办?&rdo;
&ldo;怎么办?&rdo;陈守仁&ldo;呸&rdo;了乡长一口,&ldo;亏你还能问得出口,他不仁,咱不义,联络上百十号人,拿着棍子和斧子冲进他马家,他就得跪下来叫爷爷奶奶!&rdo;
&ldo;这种犯法的招咱可不能使。&rdo;乡长说,&ldo;这不成了造反了吗?&rdo;
&ldo;那好,我家的鱼宁可全烂在家里,也不买一粒马家的高价盐,不能纵容他的恶习!&rdo;
&ldo;办法还是有的,你们家林月哪去了?&rdo;
&ldo;和她的老师去草坡了。&rdo;陈守仁说,&ldo;你找林月有什么用,她一个小学老师,斗不过马占军的。&rdo;
乡长心想,陈林月斗不过马占军,可能挟持住马川立,儿子造了老子的反,老子可就黔驴技穷了。他告别怨声不绝的陈守仁,朝着绿茵茵的草坡走去。
陈家面对着一大片肥沃的草坡,那是白银那牛羊的乐园。因为雨的降临,草坡上弥漫着轻柔的白雾,陈林月和古修竹撑着雨伞在议论马川立。
陈林月说:&ldo;在一个小地方,人就得实际起来。我不可能离开白银那,又不能独身一世,看来看去,马川立还算顺眼的,只是有时候和他谈话时有些失望。&rdo;
&ldo;你并不真心真意爱他?&rdo;
&ldo;也许爱都是书中编造出来的,生活中并没有这种情感。&rdo;陈林月垂头说,&ldo;看冰排时他总是拉着我的手,其实我并不喜欢他这样。他有时候毫无来由地拥抱我,我又不忍心扫他的兴,真别扭。&rdo;陈林月仰起头望着绿伞下愈发清亮得像根翠竹的老师说,&ldo;古老师,你都快四十岁了还没结婚,当时同学们都私下盛传你深爱着一个人,是真的吗?&rdo;
古修竹望了一眼陈林月,微微点点头。
&ldo;那你为什么不嫁给他?&rdo;
&ldo;因为……&rdo;古修竹说,&ldo;车祸,他死了,已经有七年了。&rdo;
&ldo;爱一个人会是什么感觉?&rdo;陈林月轻轻地问。
&ldo;你想起这个人会有心疼的感觉。&rdo;古修竹说。
陈林月还想问什么,乡长已经来到她们面前了。他没打伞,浑身上下都被雨淋湿了。陈林月便说:&ldo;乡长,你不打伞又不穿雨衣,不怕感冒了?&rdo;乡长望了一眼古修竹,心中哀叹着:&ldo;这样的女人真是不同寻常,娶回家肯定不是那种整天唠叨不休的人。&rdo;嘴上说的却又是另外的话:&ldo;我烦得很,让雨浇浇还好受点。林月,你帮叔一个忙,找找马川立,让他劝劝他爹吧。&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