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克看?也?不看?她,“破罐子破摔,高低我是贪图女色。”李凌冰翻到严克榻上,抓过他的枕头?,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一只手从帐子底下伸了?出来,丢给她一个纸团。李凌冰展开纸团,整个人怔住。纸上的笔记是孙覃的——她这辈子都不会忘他写的那首脏诗。孙覃又使鬼把戏了?。那纸团上写,小道士在我手里,想救他,一个人骑上帐外?的骡子去马邑堰。孙覃为什么要动谢忱?呵,想必是为了?夺祖刀时隐之?仇!李凌冰翻过身,看?见严克仍专心于帐外?,慢慢把纸团揉在手心。定州城外,马邑堰。苍月挂于苍穹,地上由西向东,绵延十七里丁坝,远看似万条石阶。坝的左边水静如镜,右边呈一个楔形,向下湍湍流溪。丁坝之上一条蓝影子在疾奔。那蓝影时不时展开双臂,甩出?云袖,似一只?自由翱翔的鹰。谢忱身后半里跟着一条长尾巴。大约二三十个鞑靼杀手在追他——却被他远远甩在身后。谢忱想着已经离太真足够远了,可以动手了!他停下,转过身,在坝上横马步,横鄣刀于双目前,默数敌方?的脚步。总共二十八个人。打?半个时?辰足够了!第一个鞑靼人冲上来。谢忱的身子飞起来,在空中划过一个弧,他头朝下,擦过鞑靼人的刀,“噗哧”割开那?人的脖子。谢忱的手撑在已死之人的肩膀上,再次借到力?,跃得更高,头脚又一次倒过来,将刀竖举过头,直劈下去。时?隐刀没入第二个人身体。谢忱踩在他肩膀上,膝盖弯曲,拔刀,向后一弹,鱼跃落地,马步稳扎,横刀再击。谢忱身后一轮弯月,遥遥看去,似攀在月尖上的一支兰,瞬息间,又如流星划过夜幕。他的身子不断跳起,落下,手中的刀见一个扎一个,如捅一只?只?西瓜,“噗噗噗”不断溅血,人向左向右倒下来,淌下的水都染成了红色。谢忱落地,唰唰空划几下刀,抖掉刀上的血,身前身后一个人都没有了。孙覃从丁坝尽头走出?来,举起折扇,指向谢忱,他用如同野兽一般的嘶吼声扯出?一个“刀”字。很快,又涌出?几十个鞑靼人,没过孙覃,冲向谢忱。谢忱正?要出?刀,却听到“叮铃铃”铃铛响。月夜响铃,显得很是?诡异。所有人回头,见身后漆黑的道上一盏灯笼由微及亮,飘若一颗星子。驴上面坐着个素衣女子,慢吞吞驱使驴子,身子一上一下颠,袖子挂在手臂上,露出?白手臂,正?在拼命扬手,“谢嘉禾!”谢忱心?里一沉。孙覃大笑?——真正?的大鱼上钩了!孙覃立刻反打?折扇,戳向李凌冰。谢忱心?中大喊不妙,如电光般朝丁坝尽头奔跑,掠过那?群鞑靼人,顺手解决几个,但孙覃那?伙儿?人已离李凌冰的驴子很近了。谢忱大喊:“主子,走啊!”李凌冰爬下驴子,取下灯笼,挑灯站定。谢忱越来越急,快步开始乱,“走啊!”李凌冰突然侧过身,“严止厌,高雪霁,好好招呼咱们的孙小侯爷。”孙覃跌了扇子。李凌冰身后漆黑一团,缓缓走出?两匹高大的马,一黑一白,黑马上是?正?在缓缓拔刀的君侯,白马上是?正?用长戟擦地擦得火星乱飞的上将军。孙覃声嘶力?竭喊:“撤——”他的声音如同从风箱里拉出?来的残音,飘在风中如同走调的胡笳。已经来不及了!严克与高晴挡在前面,谢忱堵在后面,三个人迅速收拢这个网。三个人都在高声报数。“一个,两个,三个……”“谢家?小鬼,你最少哦!”“聒噪,坝上的也要算!”谢忱快速收刀,免得真的伤到孙覃要害,脚一踢,把孙覃踢到高晴跟前,“高将军,交给你了。”“我可忍不住!”高晴蹴鞠一样踢给严克,“四公子,你够刁钻,你来处置!”孙覃摔到严克跟前,被严克靴子踩脸,“孙小侯爷,身上挂点彩,方?能显得你‘救主心?诚’!”靴子扭一扭,孙覃的嘴陷在两团肉里,“呜呜”说不出?话。李凌冰走过去,蹲下来,欣赏孙覃变形的脸,“孙小侯爷,你想阴我?我要是?上当,几辈子都白活了。我太真别的没有,就是?手下鹰犬多得不得了。”高晴皱眉。谢忱点头。严克嘴角上勾。严克突然松了脚。孙覃猛吸几口气。严克道:“孙小侯爷,我们有笔旧债——你还没拜咱们中州的公主呐!”他把孙覃提起来,跪到李凌冰身前,“现在拜吧。”孙覃扑到地上,头磕地,浑身发软,怎么也爬不起来。不是?他不想拜啊!实在是?没力?气啊!严克再次拔刀。孙覃抱头,双脚乱踢。严克道:“孙小侯爷,好好记着今日的教训,精力?放在正?事上,少起龌龊心?思?。你应该庆幸,你还有那?么点用。”言毕,一刀扎在孙覃左臂,把它?刺了穿。高晴耸肩,“我只?杀寇,不虐手下败将。”谢忱上前,正?想扎孙覃,被李凌冰喊住:“算了,伤得太重?会死的。”三人沉默。李凌冰补一句:“我可不是?妇人之仁。有些?人就是?一流血就死。他对我们还有用,不是?吗?”谢忱收刀。“说得对。”严克把李凌冰抱上马,睨一摊烂泥般的孙覃,“博都察已经被你“救”走了。我们定州城见。请保重?灵魂与身体,别都死了!”两人骑着黑马消失在黑夜中。高晴上白马,奔入夜中。留给谢忱的只?有那?匹瘦驴。算了,还不如自己的脚快。谢忱如一朵云一般飘走了。马邑堰之上漂浮着百来具鞑靼人的尸体,待天一亮,飘到定州城边,吓得洗衣服的定州民妇们跑去报官。鞑靼兵士们收了丁坝上的尸体,陈给守城将领看。自然有鞑靼斥候探明中州之兵扎营在定州城外?的马邑。守城将领是?鞑靼人与中州人自由婚配生出?的后代,并没有多想,因为他接到的上峰命令仍是?与中州议和。那?些?中州兵大概是?来送亲的。二大王博都察已到定州城——虽然是?被抬进城中,但守城将领不敢多言。既然博都察没提起什?么,他就装作不知道。反正?再大大不过——不知者无罪——这是?他姥姥告诉他的一句中州古话。北境武卒在马邑又待了半月。仍是?没有潘玉的消息。孙覃也迟迟没有动静。严克起先以为是?孙覃这人脑子不好使,办事效率极差。因为笼络人心?和迷惑敌寇是?需要严丝合缝的计划、胆大心?细的性格以及勇猛灵活的战斗精神!这三样孙覃都没有。熟悉北地风貌的孙覃出?使大氏,干些?偷杀鞑靼使臣的勾当才适合他。而潘玉——才是?那?个能在中州旧城中,一边对鞑靼人赔笑?,一边暗中聚拢起中州遗民之士,布下杀招,与他里应外?合之人。潘玉与孙覃本该在相反的位置。但……严克看向李凌冰,笑?道:“李之寒,你真好,又给我煮茶了。”李凌冰道:“我闲得无聊,只?剩这件事可做。”严克接过茶盏,晃动黑色的茶汤,品一口,果然——浓得发苦,“你自己不喝?”李凌冰道:“我不爱喝浓茶。”严克呷一口茶,“哦”了一声。二总管脸色沉郁地跑进来,眼角红红的。严克问:“潘将军有信了?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