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寒猛然回头?,只见李宜的血掌攀在门上,一溜烟不见了踪影。“啊——”随之?而来一声李宜的惨叫。狂风大作,将敞开的门扉拍得“哐哐”响,淅淅沥沥的雨中,一柄细刀从天而降,直插入地?,浓稠的血自刀身滚落。门与天。禁锢与自由。鄣刀时隐——算是一个人无声的告别。这?辈子,她送出?去的刀全都还了回来。严克动了动,眼睛慢慢阖起?。之?寒噙泪,“你不许死!严止厌,你不许死!”一声高过一声。一声急过一声。“怎么会?还没娶你呐!”严克微睁开眼睛,手抬一抬,将血红的帐子扯过之?寒头?顶,说:“之?寒配红,最?好看。”严克隔血吻过来。“李之?寒,嫁我?,可好?”结局元狩五年,四月,定州侯于北境起兵,南下入关,兵临零陵。零陵为兵家必争之地,是政、军、经、文的交叉、汇聚点。太平道占零陵三年。大贤良师张平为稷下之盟的盟主,所?领大小方已深入南方,以图攻下两京。严克放入盟友的“钉子”尹琼将太平道所?有布兵情况提前?传回北境。原来?的借道变成攻城,不到半日,北境之军攻下要?塞零陵。张平在南线与李淮陷入苦战,焦头烂额之际,又闻失了零陵,慌乱中,分出一大方兵去救故城,却终是?士气已竭,南北双线同时崩塌。太平道被灭。大贤良师被乱刀砍死之际,又想起那?个?一口一个?“哥哥”的定州侯,然后不甘心地、怨恨地、却又不得不赞叹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乱世——为少年人的意气与心性而折啊!全中州的人都?看到定州侯高悬在万军之上?的一柄剑。全中州的人都?看到一柄银白长戟直刺而下。全中州的人都?看到少女捧剑立在所?有人背后。三?人之下——是?铁骨铮铮、赳赳而立、无边无际如万里长城一般的北境铁骑。北境之军势如破竹。战火燎原,一下子扑过来?,将两京围成一个?烙红的铁桶。元狩六年,初春。严克领军入玉京城皇宫。太极殿前?的宫廊很?长,两边跪着瑟瑟发抖、不敢抬头窥看“乱臣贼子”的宫人。这条路仿佛看不到尽头,风卷起他?的披风,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牵起之寒的手。很?多?年前?,他?们曾视宫城为牢笼,困住了他?们的身躯,他?们失意、失落却唯独不曾失去心。很?多?年后,他?们回到这里,即将登临帝后之位的两人在富丽堂皇的宫室间穿梭,没有任何一个?人、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再能困住他?们。一场旧梦已然醒来?。未来?可?期。严克与之寒跨入太极殿。殿中只有小猫两三?只—李淮、小霜和冯宝。可?笑的是?——中州之主圣人李淮穿常服被麻绳捆着跪在殿正中。严克想到的是?“负荆请罪”这四个?字。他?少年时为李淮伴读。恩师张检讨曾让裕王爷以“恕”字写?一篇文章。李淮贪玩让他?代笔。他?洋洋洒洒几?百字,尽论仁心仁政仁术仁君。老师极爱这篇文章。他?觉得很?开心,因为那?篇文章里尽是?违心之言,但谎言也如此美妙绝伦,他?满足于自己的文才。此时此刻,见到李淮,他?竟然想起这件小事来?。小霜跪下,将一个?小盒子捧于头顶,“此为圣人退位诏书,请君侯过目。”李淮一脸淡然,抬眸,扫一眼严克,“成王败寇,朕认输。严四,是?杀是?剐随便你。”他?的目光移到之寒脸上?,火在他?暗淡的眸中瞬时烧起来?,嘶吼般字字吐出来?,“姐姐。”之寒没有回应。严克拔出剑,用剑尖推开诏书,剑架在李淮脖子。李淮脖子一触兵器的凉,瞬时往后缩了缩。严克干笑两声,“李淮,你还是?那?么胆小。”他?躬身,用晶亮的黑眸直视李淮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这么胆小的人为何害我父兄?为何杀我母亲?”“他?不知道?”李淮难以置信地望着之寒,提高嗓音,嘲笑般又喊了一声:“他?竟然不知道?”之寒冲过去,手中的匕首落下来?,抵住李淮的喉咙,“弟弟,别逼姐姐。”严克皱眉,“你什么意思?有什么事情我不知道?”“你母亲——”李淮嘶哑喉咙,如一条吐信的蛇。“李淮!”之寒怒吼。“你母亲是?为你自尽而死!”一瞬间,佛堂里弹跳的佛珠“沙沙沙”的响又在之寒耳边回荡。匕首戳进李淮的喉咙,血溅出来?。李淮瞬时倒在地上?,“哇哇哇”叫疼。小霜扑过来?,拉住之寒的衣裙,“殿下,奴婢求求您,求君侯饶圣人一命。我们的儿子才半岁,不能没有父亲啊。”李淮也爬过来?,把头撞进之寒怀里,很?多?年前?,他?也是?这么钻进皇后的怀里撒娇。之寒曾经很?羡慕,如今却觉得麻木。“姐姐,你救救我。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李淮哀求。李淮和小霜都?将之寒视为救命稻草。这根柔草在两道力量间摇晃、恍惚。之寒看到严克那?茫然无措的样子。下一刻,之寒回过了神。之寒将自己的手从小霜手里抽出来?,低头,捧起李淮的脸,替他?拢一拢凌乱的头发,“弟弟,姐姐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今日局势调转,败的是?他?定州侯严克。我跪在你面前?,求你放过他?。你会答应吗?”李淮愣住。严克也滞了一下。之寒说:“自然是?——成王败寇,斩草除根。李淮,我护了你两辈子。他?护了我两辈子。我不想再误他?一辈子。两辈子啊,我爱他?呀。”之寒放开李淮的脸,牵起小霜,转身离开宫室。宫门大开,阳光明媚射来?,将她的衣裙染成金色,她慢慢往外走,留下一道纤细的影子,嗓音飘进来?:“李淮,姐姐走了。我们不会再见。”小霜仍在求之寒。之寒抓住小霜的手,“帝王之家,你享富贵,也遭祸福。带我去看看弟弟的孩子。”之寒抓着拨浪鼓,“咚咚咚咚”转着,逗摇篮里的小侄子。小霜心里还牵挂着李淮,却见之寒含笑逗弄小孩的样子,终是?把恳求的话咽下去。至少,她还能护住孩子,不是?吗?之寒柔和的目光散开,淡淡笑道:“我也快了。已经三?个?月了。”之寒捏一捏小侄子的胖手,“他?还不知道呐。我不敢告诉他?,怕他?出征不肯让我跟着。”太初元年,九月初一,定州侯在玉京城千秋台告天称帝。因这位少年帝王的脖子上?总是?戴着一枚铜钱,后世百姓戏称这位千秋霸主为“一文帝”。少年帝王弃黄老,尚儒学,建明堂,行巡狩,改正朔,并易服色为正红。司礼署的官员们将皇后的礼裙送到之寒手中。之寒雪白的手指摸着朱红的宫裙,蹙起细眉,道:“重新缝制。必须用金银丝线,缀满各色珍稀宝石。”封后大典那?日,之寒险些?在阶梯上?摔倒,她身子重,皇后之冠重,皇后之衣也重。她都?快抬不起头了。穿着朱红礼袍的严克单手揽住之寒的腰,低声道:“让你少戴些?钗,你非不听。扶着我,别再摔了。”之寒狠狠瞪他?一眼。若非四周都?是?宫娥,她肯定是?要?怼回去的。老娘是?全天下最尊贵的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