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克听到?一件新鲜事,原来薛平给之寒诊过脉?为什么??她生病了?严克把?看的本子合上,抬起头,黑眸盯着之寒。之寒快速掠了一眼严克,一下子被他捉住目光,又慌乱逃走,一看便是故作镇定道:“嗯,没什么?,薛先生说?我自小食丹药,体内金石积盛,伤了根基,不容易——”她声音弱下去,极快道,“有孕。”严克又把?本子打开?。没什么?,小事一桩,难怪最近之寒那本小本子久不见,他想添几笔都没机会。丹橘咤一声,“夫人,有病,你得治啊!不能生孩子这是大毛病啊!”啪一声——严克爽快地又把?本子合上,嗓子清朗问:“李之寒,我问你,你有亲眷在?身?边吗?”他想,把?话说?明白,定一定她的心也?不是什么?坏事。之寒皱眉,没有很快回答。她已算是了解严克为人,却还是猜不到?他要说?什么?,只得愣愣道:“除了怀意妹妹,再?没有了。”严克把?本子合上,垂下黑眸,顺着上面的字缓缓移动,嗓音波澜不惊:“巧了,我也?独此一个妹妹,没七大姑八大姨催生,最是清静了。”之寒无奈笑笑,搂过丹橘,又塞了个松江府的珍珠柿到?她嘴里,“吃吧,我的傻妹妹。”她心里隐隐有些苦。但此事只能葬在?心间。北地雪大。可以将心事掩埋。不是都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的小郎君——或许上辈子我这个母亲做得差强人意。这辈子,你不愿意再?做我的孩子。作为牵绳人的严克手?指动一动,尹琼这只放到天上的纸鸢就飞向了严克想要的方?向。太?平道大贤良师张平再次发出邀请,邀各方?豪雄面会稷门,结盟共商讨光王李宜事宜。君侯原本打算独赴稷下之盟。但,君侯夫人心血来潮,想要来个妇唱夫随,一起去稷门。严克问之寒:“那都是些行为有悖公义,不讲规矩章法的癫人。此行凶险,你?为何一定要去?”之寒道:“就?因为我想去,这个理由不够吗?”严克笑道:“够!长久也要,朝朝暮暮也要。”他弹一下她的耳垂,“省得又被人说,什么他们严家的男人死?绝了又怎么样——”这话是她说得没错。这兔子急了,胡言乱语的几句话是哪个拎不清传到他耳朵里的?之寒用手?捂住他的嘴,“严止厌,你?必然长命百岁。我提醒你?,驾鹤西去前,得把万里江山给我打下来,让我躺在汉白玉床珍珠被上追忆往昔岁月。我不满意,你?不准死?。”她冷冷哼几声,“我再提醒你?,要我这个中州最金贵的公主满意,可不容易。”严克张嘴,用尖尖的虎牙力道得当地?咬她的掌心?。之寒抽手?,怒道:“严止厌,你?恶心?死?了!”严克笑道:“谨遵妻命”他黑眸沉下,一本正?经却又云淡风轻接着说,“我发誓,我——会死?在你?之后。”之寒愣愣点头,“谢谢你?。听到你?的承诺,我很?安心?。”在一旁丹橘听来,君侯这句话仿佛是在咒夫人早死?。她哪里知道——夫人身为浮萍,无根无实逐水飘零,她信奉人为至情而殉。死?可怕,因为生命可贵,为了一人,她可以去死?。君侯是长在河边的大树,枝繁叶茂根长入土,他信奉人为至情而守。可怕的不是死?,而是生命可贵,为了一人,他可以去活。默许彼此以截然不同的方?式爱对方?。怎样欢喜、怎样适宜、怎样安心?就?怎样去爱。爱彼此一切。怎样都?是——刚刚好。严克与之寒启程前往稷下。临行前,林峥将他的金算盘交到严克手?里,说:“尹琼,俗世之人,不靠谱,给他,比你?军令好用。”严克接算盘,手?瞬间向下一沉。呵——好家伙,真金的就?是如?此实在,竟然比他的剑还沉!严克还是有点犯怵,问:“记账吗?”林峥翻了翻眼皮,淡淡说:“这次不用,送你?。”沙沙——算盘珠子响,头一遭不是砸得严克脑袋疼,而是响在他心?里。这一刻,少年人的拳拳之心?在共振。“定州城就?交给怀意和你?了。”严克上马,黑眸闪动,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笑,“等我回来。姐姐妹妹一起出嫁!”林峥瞬间脸红,严克调转马头,纵马奔出去,留下一声爽朗的长笑。结盟就?要拿出诚意。定州侯的诚意就?是不带亲兵,只携亲信前去赴盟约。亲信中有作男子打扮的之寒与刀不离身的谢忱。原本,稷下学宫与元京城的辟雍学宫是一样的用处。前齐广招天?下之士,在稷下设学宫,引得诸子百家争鸣,是为一国?之智库。如?今,辟雍学宫被严克一把火烧得干净,稷下学宫也沦为太?平道的总坛。在这乱世,可说明书生百无一用?进稷下之前,严克将自己的剑塞进马车帘子。之寒坐在马车里,徒然见了见,抱起来,从车帘里探出半个身子,挑起一边眉毛,问:“止厌,你?给我剑是什么意思?”严克坐在马上身子摇啊摇,转过?身来,笑道:“你?如?今是我的小童,小童自然替君侯拿剑。先说好,本君侯可是随时都?要用剑的,你?不准离开我身边半步!”他抬头看向谢忱,“还有你?,小谢,不管遇上什么事,管她,别管我!我有自保的能力!”谢忱道:“明白了。”严克点头。之寒如?今才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太?任性?了一点?她或许不该跟来?可她真不想再体会等待的滋味,尤其是严克生死?未卜的那些日子,如?香油在煎心?肝。之寒把剑抱得更紧些……再紧些……严克将之寒抱下马车。学宫之前的守卫要他们一行将武器都?交出来,并欲搜身。严克踢开一个把手?摸上之寒的臭道士,将她抡到身下,问:“别进去了?让小谢在这陪你??”之寒拍拍剑,眼睛亮晶晶闪烁,“小童为君侯侍剑!”严克苦笑说“好”,转过?身,挡在众人之前,“我严克就?要持剑而入,你?们奈我何?”“让他们进去。”靠在石柱后面的人钻出来,吸了吸鼻子,目光炯炯盯着严克,谄媚一般笑,“君侯是客,客远来,理应顺着客的规矩。”门外的道士俯首,“是。”众人将目光投向谢忱。谢忱脸不红心?不跳道:“我为君侯侍刀。”身后的亲随正?要说话复议,被尹琼堵住嘴:“行了,至多进去三个人,再多,我也交代不过?去!”“其他人在这候着!”严克一锤定音,他从怀中掏出金算盘,往空中一抛,比鹰眼珠子还要利的尹琼眸子顺势一亮,目光顺着金算盘划出一个流畅的弧线,算盘被亲随接住,因为太?沉,后者的身子往下一矮,连跌出好几步。尹琼兔子一般连蹦好几步,手?托在半空,喊:“哎哟哎哟,别摔坏了!”严克深深看一眼尹琼,“替我收着,有缘人会来取。”抬腿,大步流星走入学宫之门。风萧萧,烟燎燎,君侯的衣袍在空中飘扬。稷下学宫之内不见清香墨香的书生。所见——皆是炼丹画符半路出家的道士。之寒与谢忱跟在严克身后,如?同观音座下的金童玉女,一个持剑,一个持刀,两个人都?如?雪一般白,是这浊浊尘世里唯一带着仙气的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