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捷布什金拍拍脑袋,歉然说:&ldo;失礼了失礼了,我把吃晚饭这个茬全忘啦。告诉你,自从娜塔莎和孩子们走后,我基本没有正经吃过晚饭,总是临睡前灌几瓶伏特加或啤酒完事。你稍等一会儿,马上就好。&rdo;
他到吧台后的开放式厨房里忙活,梅茵则留在沙发上,捧着一个空茶杯愣神,她来前可没估计到斯捷布什金是这个态度。据她所知,教父派她来之前曾事先告知过斯捷布什金,当时他并没有表示拒绝呀。现在看他的态度,也许自己这一趟不得不空手而回?不过她不会退缩的,一定想尽办法来完成教父的嘱托。
晚饭很快好了,按俄国今天的标准来说相当丰盛,蔬菜沙拉,薰猪肉,红萝卜汤,主食是土豆条和面包,最后上了一道印度绿茶。晚饭时两人都有意避开了刚才的话题,斯捷布什金问中国文革和改革开放的情况,梅茵简略地回答了,然后一直大谈俄罗斯,谈俄罗斯的文学和艺术,谈俄罗斯知识分子为民请命的历史传统和殉道者的风骨,谈肖洛霍夫、索尔仁尼琴和帕斯捷尔纳克,列宾和列维坦,柴可夫斯基和格林卡,谈西伯利亚的广袤、博大和迷人。她也向斯捷布什金请教,俄国的东正教与天主教(及新教)到底有什么区别,她说她在美国时也去教堂做礼拜,但从未接触过东正教。斯捷布什金说:
&ldo;有很多细微的差别,不是几句话能说清的。先说说基督教的几种十字架。天主教徒和新教徒们佩带拉丁式十字架,下支较长,与你我现在带的十字架类似。东正教的十字架又称希腊十字架,四条臂是等长的。&rdo;
&ldo;这一点我知道。&rdo;
&ldo;我再说一条区别,可能你比较感兴趣,就是几种教派在思想传统上的差异。&rdo;
&ldo;什么差异?&rdo;
&ldo;东正教自我标榜:它永远不会被科学进步所胁迫,不会改变基督信仰来迁就科学发现;天主教――当然是在反思了对伽利略、布鲁诺的迫害之后――则赞扬人的理性,随时把人类思想的进步和科学的进步纳入教义中,例如13世纪的神学哲学家托马斯&iddot;阿奎那就把亚里士多德哲学融进天主教里,今天的梵蒂岗也主动采纳相对论和宇宙大爆炸理论。所以,虽然身为俄国人,但我认为东正教太僵化了,缺乏天主教或新教的自我更新能力。&rdo;他笑着说,&ldo;我不大上教堂,科学城里的其它科学家大抵同我一样。&rdo;
&ldo;你说得对,僵化即死亡。基督教在接受科学,其实科学何尝没有回过头来接受上帝?至少在医学领域里,科学家们发现,现代医学的成功虽然让人眼花缭乱,其实是很肤浅的,根本撼动不了进化之路的根基,那条路――上帝在四十亿年前就建好啦。&rdo;
晚饭结束,又回到沙发上时,梅茵已经考虑成熟了,把话题拉回到那件事上:
&ldo;柯里亚,咱们回到正题上吧。你知道的,各国政府和科学界都一再催促,要把那个玩意儿彻底销毁,以免它万一逃出魔瓶,造成弥天大祸。他们担心cdc和威克特的魔瓶虽然有重重禁锢,还是不够保险,不能绝对可靠地禁锢那个撒旦。可是,一旦真的实施销毁,这种宝贵的生命就永远不能复生了。这就牵涉到教父一直宣扬的观点――人类有无权力擅自判定哪个物种是敌对物种,并褫夺它们在自然界生存的权力。教父,还有其它有远见的同仁们,已经尽力化解了医学界的几次销毁动议,但不敢确保下一次还能阻击成功。所以――虽然这句话可能刺伤你――也许俄罗斯的混乱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失去后就只能后悔了。&rdo;
斯捷布什金要说话,梅茵及时截断他的话头:&ldo;来前教父对我很郑重地说过一句话,当时我还不太理解呢。他说:决不要勉强你做你不愿做的事情。所以,我不会勉强劝你的,更不会代教父行使什么惩罚。你自已来作决定吧。不过,&rdo;她笑着说,&ldo;刚才你说,你还没有拿定主意,那至少我还有一线希望。我想在这个城市住上几天,直到你做出最后的决定为止。你不反对我这样做吧。你放心,在这段时间里,我一定比伏尔加河的鲑鱼还要安静,不会多嘴多舌来烦你。&rdo;
斯捷布什金笑着点点头。这个中国女人――美国女人――既迷人,又有亲和力,有她陪伴在身边应该是一件乐事。他问:
&ldo;住处安排了吗?如果你愿意,可以住我这儿。&rdo;
梅茵很高兴,打量着这套空旷的房子:&ldo;我正等着你的邀请呢。俄国饭店的服务实在不敢恭维,一晚上200美元的价格也太黑。正好你看来需要一个女人来整理房间,我还能让你尝尝中国式的饭菜。跟你吹吹牛吧,我对中国和西方厨艺都相当拿手的。我打算用这些服务――保洁工兼厨师――来付你的房租,行不行?&rdo;
&ldo;好,一言为定。不过我事先警告你,俄罗斯男人个个都是色中饿狼,至少在美国英国的间谍小说中常常这样描写。&rdo;他笑着说,&ldo;当然你不会害怕,你有中国功夫。&rdo;
梅茵笑道:&ldo;你大可不必担心你的脑袋。在你这儿我不怕露底:今天那场表演是被逼出来的,中国的一句老话,兔子急了还知道咬人呢。而且那完全和中国功夫无关,只是因袭一个俄国人的故智而已。知道柯楚别依吗?&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