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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刚入京的那天,池鱼来过一次程家宅院,之后便再也没来过。时隔大半年,池鱼再次踏足,心中歉意不减反浓。
程家嫡亲现如今只有一个老太太,也就是程将军的母亲,池鱼名义上的祖母。人丁稀少,府内的仆从自然都遣散得差不多了,给池鱼开门的是程府的老管家。老人见来人是她,神情僵硬半响,这才缓缓侧过身,把人往里面领。
程家祠堂外人禁止入内,春莺和侍卫都被拦在祠堂外,池鱼跟在老管家后面,点香跪拜。
起身插香之际,老管家俯下佝偻的背脊,抚去桌案上无意掉落的香灰,嗓音沙哑:“您要走了吗?”
池鱼手一顿,眼神错愕。
她没接这话,而老管家似乎也没有真的想讨一个答案的意思,自顾自地说道:“走了也好,程家在上京城也能清净了。”
祠堂内的牌位已过半百,池鱼感到老管家话音落下的那一刹那,原本死气沉沉的红木忽然有了生命,幻化成了一双双眼睛,冷酷地盯着跪在蒲绒垫上的自己。
池鱼难堪地垂下头。
好在老管家并没有打算为难她,继续道:“好了,您可以走了。”
池鱼攥着掌心,低声致歉。
老管家却笑了笑,只道:“姑娘,我是个半只脚迈进棺材里的人,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
他顿了顿,轻叹一声:“我知道您是个好孩子,世家贵族的琐事我们掺合不了,只愿您所求皆愿,能得善终——这也是老太太意思。”
一股酸涩涌上心头。
池鱼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此时此刻才听明白了。
原来他们都知道……
对上老人那双已经难掩浑浊的眼睛,池鱼难得在程家的列祖列宗面前感到一阵平和。
她忍不住去问:“您和……老太太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老管家往祠堂外望了眼,平静道:“见到您的第一面。”
他伸手虚扶起池鱼,从她手里接过香烛,仔仔细细地插进香炉:“您生得太招人了,程家的孩子比不得。”
老管家咳嗽两声,笑容有些复杂:“更何况哪有至亲之人会认不出自己的孩子……”
只不过是迫于生存之道,不得不接受高位之人所安排的这一切。
池鱼哑然。
祭拜结束之后,老管家亲自送她离开。临别之际,又一辆马车驶来,缓缓在程宅的大门前停下,先见一只纤纤玉手从车厢内探出,继而一个蒙着白纱的女子下了车,缓步走到老管家面前:“程伯。”
老管家笑吟吟地点了点头,面容慈祥:“秦姑娘来了啊,老太太今一早还在念叨您呢。”
秦婉清弯了弯眼,眼波似水:“是我不懂事了,前些日子因些琐事没能来看望老太太和您。”
老管家摆了摆手,转而作起了介绍池鱼的身份,听到“程将军的女儿”五个字,秦婉清明显红了眼眶,她上前一步,握住池鱼的手,那声音不自觉地颤抖:“总算见到姑娘了……”
池鱼愣了愣,但考虑到老管家对这女子的态度,她没有挣脱。
秦婉清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尴尬地松开手,解释道:“一时激动,失了分寸,还望姑娘莫怪。”
池鱼笑了笑:“自然不会。”
秦婉清抹去眼角的湿意,赶忙解释:“我祖籍太原,那会儿山匪横行的时候,程将军曾救过我一命,是我的大恩人。如今我来上京探亲,就想着来程府看看,没想到。。。。。。”
后面的话秦婉清没说,但池鱼心里清楚,她缓缓摇了摇头,反过来轻声安慰对方。
池鱼不是程家女,更不曾见过程将军,自然也不清楚他救过人,又救了谁。但这位秦姑娘所说的太原就是三清山的所在地,池鱼听顾渊说起过,程将军的确曾受命在太原剿过匪,所以这番话听起来倒没什么异常之处。
池鱼不是健谈之人,更何况还是和不认识的人,简单聊了两句后,她便寻个借口离开。倒是春莺似乎对秦婉清感兴趣得很,坐马车离开之际,她还频频回首去看秦婉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