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投店做什么啊?我要去找宇文清!
我用力推开被子,不顾浑身哆嗦,努力要将重逾千多钧的头扶起,却觉似有万根钢针钉在脑壳中一般,疼得我惊叫起来。
安亦辰立刻冲了过来,摸了我的头,柔声道:&ldo;栖情,你怎么起来了?先躺着,呆会药煎来了我就唤你坐起来吃。&rdo;
我厌憎地望着他,道:&ldo;我不要吃药,我要赶路!&rdo;
安亦辰烦乱地蹙了蹙眉,道:&ldo;栖情,你知道么?你病得很重,需要立刻调养。这样,你先吃药,等吃了药,我陪你去越州,好吗?&rdo;
这时,门被敲开了,一个笑嘻嘻的妇人端了一碗药走了进来,笑道:&ldo;公子,该喂你家小娘子吃药啦!&rdo;
我闻着那药味儿,整个胃部都在翻江倒海,再见安亦辰,居然伸手把那漆黑的汤药接了过来,不由大怒,未等安亦辰送到跟前,便努力撑起半边身子,将手一推,安亦辰猝不及防,一整碗的汤药立刻被我推了开来,&ldo;咣&rdo;地跌落地上,在砖地上冒着腾腾热气。
&ldo;你!&rdo;安亦辰声音一高,惊痛地望着我,忽然又压下嗓子去,侧头道:&ldo;老板娘,麻烦您再去帮我煮一碗。&rdo;
那妇人听了笑着一边向我摇头叹气,一边捡了碎碗片出去。
而那在一旁看着的老大夫也摇了摇头,指着我道:&ldo;小娘子,你自己再不保重,是自绝生路啊!&rdo;
安亦辰温和笑着,将二人送了出去,道了谢,才关了门,回到床边静静望着我,眸中却翻涌了不知多少的恨怒痛怜,紧紧收敛在眼底。
我瞪着他,切齿叫道:&ldo;我不用你管,你滚!&rdo;
安亦辰面色一窒,却忽然淡淡笑了,他别过身去,在一旁的桌上取了茶壶茶杯,倒了杯茶慢慢喝了一口,道:&ldo;好,我不管你。但我也不滚。这个房间是我的,你滚。&rdo;
我咬一咬牙,努力翻转身子,半坐起来,趿上鞋,才要站起,只觉脚下绵绵,一个踉跄已栽倒在地。
安亦辰并不来扶,又啜口茶,眸光冷冷地盯着我,看不出一丝同情或怜惜。
我更不想让他看笑话,弓起腰支撑着摇摇晃晃站起,扶了桌子,扶了墙,一步一步向前挪着,终于到了门边。
颤抖了手,正要去拉门时,忽然脚底一松,人又已被挟得腾空,一阵阵的晕眩,让我眼冒金星。
&ldo;你还真能走!&rdo;安亦辰讥笑道:&ldo;这里距离越州城还有好几百里的路程,你打算就这样晃过去?你以为你还能撑多久!&rdo;
他将我抱起,扔回到床上,冷冷道:&ldo;你如果还能活着向前走出十里路,我安亦辰从这里爬到越州城去给你看!&rdo;
我喘着气,嘶声叫道:&ldo;我不要你管,不要你管!你爱爬你自己爬去,不关我事!&rdo;
可惜我身体虚弱到极点,已没有了力气跑到他身边,掐他咬他了。
&ldo;呵,可惜我安亦辰要管的事,也没人拦得了!&rdo;安亦辰从一旁桌上抓来一面菱花镜,凑到我面孔前,叫道:&ldo;你自己看看,你现在这模样,还能像个人样吗?你还记不记得,你曾是最高贵的大燕王朝衔凤公主?&rdo;
我挣扎着,要脱开他紧紧捏着我后颈、迫我照镜子的大手,却还是无意间瞥到了镜中那张陌生的脸孔。
我从来都是美丽的,不管到哪里,我都是牡丹丛中最优雅娇贵的一枝。即便病中,我的面色憔悴苍白,也别有一种叫人怜爱的柔弱恬美,正因为如此,才能在晋国公府中,仅凭了若有若无的情意,就把骄傲机敏的安亦辰缠得心动神迷,以致上了我的恶当,平生第一次失手被擒。
可现在,镜中那张脸,双颊凹陷,一片死白,瘦如骷髅,鼻翼尖尖如刀削,唇色雪白,一圈圈被我自己咬破的伤痕层层相叠,极是可怖;一双无神的眼睛,大而可怕,间或一轮,犹如地底钻出的魔鬼,渗着森森的寒气;头发被我自己绞去,如今半短不长,才只过肩,那么多日子不曾梳理,沾了泥土灰尘,蓬蓬苍苍,比路边乞儿还要肮脏丑陋。
这是我么?
怪不得,仇澜和安亦辰辨识了好久,才能认出我来。
换我自己,只怕也认不出来了。
153碎埙篇:第三十七章 千里萧条求一诺(二)
心里扭曲得抽搐,但我还是咧开了嘴:&ldo;我曾经是大燕的衔凤公主。曾经是而已。大燕早就灭了。而我,早就一无所有,一无所有。&rdo;
总以为,我就是一无所有,至少还有白衣,以及白衣许诺给我的一个桃源美梦。
而如今,白衣本人,已经成了我的一个噩梦,我的所有噩梦中最可怕的一个。
他做回了宇文清,或者说,他从来只是宇文清,白衣只是一个白云一样的梦想而已,他曾经存在于我的梦中,也许,也曾是他自己的一个梦。
&ldo;就因为越州那个人抛弃了你,所以你觉得自己已经一无所有吗?他对你,就那么重要?&rdo;安亦辰凝视着我,眸光暗沉如冰,而吐出之语,字字如刀锋凌厉:&ldo;你曾经如此坚强,勇敢,精明,灵巧!我至今记得那个在昭阳殿如小母虎一样要置我于死地的小女孩,那是我第一次如此接近死亡,让我做了很久的恶梦。可如今,你的爪子呢?你的牙齿呢?你所有的明刀暗枪呢?全都用来对付你自己了吗?嗯?&rdo;
他拧着我的头,不让我的视线离开那面菱花镜,凌厉地讥笑:&ldo;你自己看好了,衔凤公主!镜子里的人,就是顺安皇帝和文惠皇后最宠爱的衔凤公主!她懦弱,肮脏,胆小,为一个根本不值得她喜欢的男子一心求死!而我有道理相信,即便你死在路上,也不会有任何人在意,包括你的心上人!你这个样子,死在路上人家只会当成死了一只老鼠,绝不会有人多看一眼!&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