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慎兄妹两个想起丰津旧事不胜唏嘘之时,高家二少奶奶周曼音正坐在轩窗上画着绣花样儿,神情怡然。
酷夏午后又久未逢雨,难免有些燥热,但上有长檐浓荫蔽日,身旁的几案置着冰镇果盘甜汤,身后还有丫鬟摇扇纳凉,只要所求无多,平静安稳的贵妇生活是再好不过。
周曼音对现在在高家的生活很是满足。
在周家做着不踏实的记名嫡女时,她所想要的也不过就是这样做人正妻罢了,也自觉只要不重蹈了祖母谢氏的覆辙,不折腾不奢求,自能将日子好好过下去。何况就算嫁得仓促,但曼音的嫁妆并不算薄,也有余力笼住了下人的忠心,让自己过得舒服。
婚前失贞以至不得不热孝成婚虽然是心中抹不去的隐痛,但是嫁到高家来后,公婆严肃方正,夫婿高维也识得妻妾体统,就算是宠着那女人,也不过是关起门来的事。
论若了有什么不如意,只能说是成亲年余,妻敦伦以育子嗣,对她来说难了点。
第一次的不堪和羞辱自不必说,高维虽娶了她但洞房花烛就说她还带着热孝,反倒要守礼,直到脱了老太爷的丧服后才正式圆房。可现而今,关起门上床榻,她还是被夫君嗤之以鼻地点评说是木头人。
那是因为他身边有个不木头的,而且现在已经大了肚子。
心有所思,难免笔下走神,一点青滴在了画纸上,笔下的百子戏图瞬间花了个孩儿面。
“晦气!”,曼音恼火地叹了一声,就此撂了画笔。让侍立在旁的大丫鬟画屏带人收拾了画案。
画屏是进了高家后,由高夫人拔到她身边的丫鬟。曼音直接让画屏管自己的屋里事,很是让高夫人拉着她的手夸了贤惠。
不贤惠也是不成的,刚嫁进高家时,房里用的丫鬟不管是高家的还是周家带来的,对曼音来说都是陌生人。在霍城从小伺候她的那几个都是周家家生子。说要陪嫁一个二个的都找着门路想要跑,她们不愿来,曼音也更就不想带。到出嫁时,带到高家的都是周府新买给她的陪嫁。
好在画屏几人确实被高夫人调教得不错,这一年来在她们的照顾之下,曼音适应了为人媳为人妻的生活。
画屏一边利索指使着小丫鬟们收拾书案,一边快步走到了正叉果子吃的曼音身边,小心劝道:“奶奶少吃些寒凉的,近段日子少爷多在上房过夜。奶奶还是养好身子早点怀上小哥儿才好。”
曼音明白画屏所说多半是从高夫人那儿传来的,从善如流地搁了手中的小银叉子,点头笑应,只是笑不达总漫着股子寒气的眼底。高维最近常在上房呆着,也是因为那一个有了身孕不方便罢了。
“我心里有数。画屏,你若看药好了,就给我端来就是。”,为生子。请大夫开的助孕药麻烦,但曼音还是会坚持喝下去的。
再想了想。曼音又道:“你再去叫了柳叶她们两个,一起到我这儿用饭。”
“奶奶!夫人提醒过您,若是想早日得孕,切不可纵容少爷荒唐……”,画屏板着俏脸说得严正,腮上还是带上一层淡红。虽说得着高氏婆媳宠信。但她毕竟是未开脸的闺女,这样劝曼音少用通房的话说出口还是觉得尴尬。
“不用多嘴!我晓得的!”,曼音笑意盈盈,倒是比之刚才开心了许多。
西跨院的那个妾笼人手段再高,总还是没有正房应有的宽容大度。身边的丫鬟被夫君收用了都没过明路,反倒又打又掐,折腾了人一身伤。而曼音将那个叫柳叶的索性收到了上房,又请示高夫人给添了个锦月,凑足了一双。
高维近来常来上房,她们也是起了作用的。
以色侍人的妾室总归还是妾室,笃定要脸面的夫家和夫婿断不敢做宠妾灭妻的事,曼音心中半点不怵。
待用完晚饭,曼音照常到了主院婆婆高夫人跟前伺候,顺便抱了抱长房刚过继不久的小侄儿沾沾喜气。
虎头虎脑的小人儿刚满周岁,看着就让人心底舒服,说是给长房抱的,但实际一直在高夫人身边养着。
也就让曼音抱了一小下,满眼心疼的高夫人立刻就接过手,把呀呀学语的小子搂在了自己怀里,隔了好一会儿才放他就在身边的榻上玩着,递糖喂水,溺爱非常。
“瑾哥儿越长越好,这个胳膊腿儿就真跟白玉似的。”,渴孩子的曼音摸着小侄子的白肉,眼中带羡。
终究只是为解大哥瘫痪后郁结抱来的别家孩子,名义上挂着长孙,但根本就不算什么,曼音就不信高夫人有了亲孙特别是亲嫡孙后,还会疼这个小子。而且,因为长嫂杨氏对高夫人坚持要抱养孩子有异议,现正被打发着专心伺候周绩,反倒是曼音开始在高夫人的指导下开始理家。
果不其然,在曼音赞过孩子之后,坐在一边的杨氏又对着小孩投上了幽幽如狼的眼光。
杨氏滑过胎,高绩又废了。比之他们,自己还是大有希望,曼音手上捏着帕子,对正看她的孩子更加温柔了。
一阵儿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响过来,周曼音刚起身笑脸相迎,在榻上的白胖小子就被匆匆给高夫人问了安的高维抱到了手上,举得老高。
孩子的咯咯笑声和年轻男子温柔的逗弄声一时让房里暖意融融。
“孩子,孩子……”,看着眼前亲如父子的一对,心中默念的曼音不觉有些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