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雨璇度过了有生以来第一个不眠之夜。
白天的一切都历历在目,尤其是萧韵临走前的背影。他是连夜走的,走之前,她一直将他送到大门口
“萧韵,你真的要这么做?”
他静静地看她。“你就这么不想欠我太多?都快要嫁给我了,还要和我分得这样清楚?”
“当然不是……”
他好看的薄唇扬起。“那就乖乖等我回来。”
“你,这么做值得吗?”这可是一大笔银子,还都是现银,光准备就得耗多大精力。
他渐渐欺身过来,双手握住她的肩膀,微微俯下头。
“我的就是你的,这是你亲口说过的。这话我会一直记着,你不许赖账!”
这是在门口,虽然下人都知趣地退下了,他距离她这么近,还是让她慌乱不已,生怕他在这里做出什么更亲密的举动来,本能地就往后仰。
见她这样,他没再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再次用力握了握她的双肩。
“多保重。我尽量早回。我走的日子,你并不轻松。”
淡淡的花香飘进卧房,月光把花枝的影子投在她的床榻上。
萧韵没有说错,这不知多久的日子里,她岂止是不轻松?分明就是时时刻刻都将在煎熬中度过!
白天的时候她耍了个滑头,告诉大家每日最多兑银一万两。可那是现银,要是提取银票的话,直接去和钱庄打声招呼就行了。
银票的最低面值是十两,所以她的话只能对付那些十两以下的小储户,至于其他人,她一点别的办法都没有。
四十万两银子,能坚持几天?
虽然开张时她说了还有准备金和资本金,可这些在可怕的挤兑压力面前,只能是杯水车薪。
是她大意了。老百姓谁不把辛苦攒下的积蓄看得比天大?她今天没被打成唐温祥他们那样,是她前世修来的福气。
京城人口四十万,今天她光登记就登了将近十万两银子的取款计划。明天,该怎样面对那些平民储户呢?
还有高端储户,她千辛万苦拉来的官太太官小姐们。她们那些以往见到她客气有加礼节周全的下人,明日起必然是完全不同的面孔:冷淡,傲慢,嘲讽,厌恶……
还有姚小姐、龚九小姐。这两人为了挣利息,把几乎所有的私房银子都存过来了,现在听到消息,一定像松了索子的饿狼一样扑向她撕咬。她都能想象这两人会说出什么样滴着酷毒的话。
还有,最重要的,齐老爷这些她视同血脉的家人。
高处不胜寒,皇帝力量有限,齐老爷在朝中已是左支右绌、动辄得咎了,今日之后,等着他的会是什么?一个玳瑁阁流言就引得群臣攻击,那这次呢,哪里会那么巧让皇帝再恰到好处地生病一次?
齐夫人将再也无颜面对那些贵夫人们。
齐震的未来一定会陷入迷茫。他武举准备得很充分,本该有美好的前程在等着他。如果因为这事让他被取消考试资格,他该有多么失望!齐老爷就他一个儿子,游学多年,为的不就是这一刻吗?他年纪也不小了,还等着金榜题名后说亲呢。虽然齐震表情十分淡然,虽然齐家上下都没有露出一点儿责怪的意思,雨璇还是不敢和他们任何一个人对视。
她没脸开口道歉,再多的话说起来也是那么苍白无力,反倒要让他们费心来安慰她。
都是她的错。开什么样的铺子不好,要去开经营银钱借贷的铺子!
她只是个小小财务,没在银行工作过一天,对银行的见识,除了来自一些银行工作的朋友、自己到银行办业务时的一点亲身体验,剩下的就只有那些书本知识了,都是纸上谈兵啊。
她悔恨交加。当初她一心想赚大钱逃婚,就是将错就错嫁给萧韵又怎样?总比现在把齐家害得七零八落强!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金融危机时,那些西方国家的银行破产,有多少人跳楼,而她连自杀的权利都没有。她知道这样做将会把已是摇摇欲坠的齐家进一步推入火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