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近着许道萍的院子,陈姨娘便闻着一股药气。
许道萍这孩子,自小体弱多病,又逢家破人亡,托孤到谢府这样的地方,是造了哪门子的孽啊!
她举起丝帕掩了掩鼻尖,只垂眸叹气。
将这孩子往火坑里推,到底叫人于心不忍。可若非如此行事,到头来,只怕伤及自身,才真是有冤难诉。
陈姨娘摇了摇头,遂也直直进去。
屋中自有丫头相迎,备座上茶,免不得一番尊重。到底是谢府的正经姨娘,又在朱夫人跟前得脸,丫头们自有眉眼高低,总比一位孤女体面些。
许道萍正吃药,本欲起身相迎,奈何身子不当,只得颔首行礼。
陈姨娘眼看着,忙道:
“你有病在身,何必拘着那些礼数?”
“那是姨娘心疼我,”许道萍微笑道,“我又岂能不识抬举?”
陈姨娘打量她一番,这孩子,心思也太重了!看她一身病痛,焉知不是素日思虑太过?
她方叹道:
“你这孩子,哪里就生出这样的心思了?说来,你本为大家小娘子,总比我们这样的人尊重些,何至于菲薄至此呢?”
陈姨娘接着说:
“况且,自你来府中,一应用度,皆与咱们家的小娘子是一样的。老夫人与大夫人还着意添上了许多。放眼府中,谁又不将你当作自家人,却又作甚么自苦来?”
许道萍咳了两声,点头道:
“姨娘说的是。总是我久病糊涂,累得府上担心了。”
陈姨娘又看了看许道萍。
只见她面色苍苍,神情黯淡,眼圈似乎惯了的发红。想来,病来如山倒,睡不安稳亦是常事。
陈姨娘又道:
“我适才去大夫人那里,听她说起,才知你此番病得厉害。眼下看来,可是渐好了?”
闻得此语,许道萍心下蓦地一紧。
七娘说过,此时需拖上一拖,再从长计议,倒不能“渐好”了。
她顿了顿,方道:
“薛大人医术了得,本也渐好了。只是,我底子太弱,薛大人的意思,还需再将养些时日。”
陈姨娘点点头:
“总是能好起来,也就是了。大夫人是真真将你视为己出,才有了如此安排。见你如此模样,是否对她有所误会?”
许道萍一惊:
“萍娘不敢。”
陈姨娘握上她的手,叹道:
“姨娘是与你说体己话,哪有什么敢不敢的!我是怕你懵懂不知,不仅辜负了大夫人的心意,更是辜负了自己的前程啊!”
许道萍默然不语,只怔怔看着陈姨娘。
陈姨娘又道:
“想当年,二娘子入宫之时,总是欢欢喜喜的,闺中姊妹哪个不羡慕?怎么到了你这里,却见出这般为难来?”
许道萍依旧不语,只渐渐垂下眸子。
“说句不怕你伤心的话,你如今家中无人,也没个亲戚兄弟肯收留。若无谢府,你又依靠谁去?”陈姨娘蹙眉道,“若与你说门寻常亲事,倒也容易。只是庭院深深,你无依无靠的,又无人护着你,大夫人总不放心。二来,放眼汴京城中的小郎君,又有哪个配得上你的才情?若匆匆许配,左右也对不住你父亲的在天之灵。”
“可宫中便不同了。”陈姨娘忽而带了些笑意,“左右有淑妃娘子护着,谁又敢与你为难?况且,你本于书画之上颇有造诣,陛下亦喜的,还怕没有出头之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