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姓陈,小时候在山里长大也没什么正名,家里都叫她三妹儿,于是陈三妹就成了她的名字,又过了些年岁年过三十,按川东农村的习惯,都管三十靠上的女子叫“娘娘”,于是陈三妹变成了陈三娘。
某年村里大旱,当时又没通自来水,原有的几口井里都干得见了底,陈三娘的男人赵猛是个精瘦汉子,便带着村里几个后生去山边上打井,这一打不要紧,晚间回家就中了邪。
按陈三娘的说法,就是冲了灵,症状和吕小布有些类似,也是全身恶臭发烂,嘴角眼角都留黑水。农村人见怪事见得多,也知道是冲撞了不该撞的东西,接连找了几个土先生都摇头说没救,二人膝下无字无女,一时间三娘只得以泪洗面。
那一年高小林正巧路过村子,顺手便把这事儿给解决了,村里人见高小林有两下子,便收留他在村里做点杂事讨口饭吃,谁家撞了邪或是生了病,都找他来瞧。加上道士本就修五行生养,中医针灸都有些功夫,相当于就是个赤脚医生了。
一来二去高小林作为救命恩人和三娘他们变得很熟络。可惜赵猛命中注定是个短命鬼,才治好冲灵不到一年,就在外边让路过的汽车给撞死了。陈三娘一下失了依靠,便无招无落,高小林见她可怜,虽然自己收入微薄但也总保得三娘饿不死。时间一长村里的闲话便多了起来,说什么的都有,甚至有人说高小林把赵猛害死了,就是为了把三娘搞到手。
陈三娘何等暴烈的性子,哪受得这般闲话,有一天痛骂了全村人一遍之后,索性和高小林一起移居到现在的秀水村落户,二人本身倒也没什么,换了地方更不惧闲话。三娘在这里开了间小食店做小本买卖,高小林便成了店里的住客,得空也做一下土医生或者风水先生的行当,两个人也勉强过得去。
这一晃就是十年。
我听到这里哭笑不得,前些日子在店里见二人吵架,还真的以为高小林就是个骗吃骗喝的家伙,没成想这二人竟还有如此深的渊源。
方才见高小林起坛做法的门道,有些地方我不甚理解,尤其是蜈蚣进屋那一段。当下便把自己心中的疑虑说了出来。
我话音刚落,只见高小林忽然一伸手:“先结账,再聊天。”
我勒个去,我心里一万只神兽狂奔而去,无奈事前已经谈好价码,现在想赖是赖不掉的,但眼下手里哪有这么多现金,这次出来办事匆匆忙忙也没把银行卡带在身上。
“不碍事不碍事,可以扫码付款。”高小林在身上摸了半天,竟然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打印纸,还过了塑,上面是收款二维码。
我哭笑不得,只好照付。
陈三娘在一旁掩口而笑,好似对这种场景见得多了。也难怪,之前高小林应该没少给村民们鼓捣这些玩意,只是这附近居民就这些人,也不会随时撞邪生病,估计收入也不太理想,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他非要叫我财神爷了。
“说起这驱邪的手法,确实不是一般人能晓得的。”见款项入账,高小林脸上笑开了花,随即打开了话匣子,“刚才我施的是‘阴法’,为什么非要戌时入夜后才行动,不外乎是想找‘道上的朋友’帮帮忙,那些许散碎的魂魄虽然无智,但久了会让生人毙命,阴法的作用就是请那些朋友把这些细碎魂魄带走。”
我听得背后一阵发凉,怪不得高小林在起坛之时我觉得周遭阴冷至极,断不是那种凉风弗身的感觉,原来是找了路过的孤魂野鬼把冲撞了吕小布散碎魂魄带走。
高小林接着说道,至于为什么有蜈蚣来,是因为冲灵之后人体已经产生了一些类似尸气的濒死现象,也就是吕小布口吐臭涎、身上开始腐烂发臭的现象,这是因为有阴灵作祟的后遗症,如不将这些阴气抽离,即便是请走了大灵,人也活不过三天。
而蜈蚣是百毒之首,本身就不惧这些阴晦的东西,加上法门催动,几百只蜈蚣一盏茶的功夫就能把活人身上的尸气吸得干干净净,吸饱了尸气的蜈蚣自然活不下去,一个个都死在五谷盆中,而那些五谷本就是轮回之物,一把火烧了也就了无后患。
我听高小林显摆他的功夫,忽然发现他一直盯着我的额头看,下意识地用手抹了抹,并没发现什么异常。
“我说,待在你身上这个朋友,时间有点久了哟……”高小林忽然冷不丁来了一句,我只觉得心里一跳,原来他已经看出来了。
“三娘,烧点水去吧,这壶里都干了。”高小林晃了晃空空如也的茶壶,对陈三娘说道,后者应了一声,便去厨房忙活了。
见支开了陈三娘,高小林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说道:“我说财神爷,你最近有没有遇上什么奇怪的事呀?比如,性情大变,或者其他什么的……”
我心下大骇,加上刚才见识了他的手段,知道这人算是个高手,当下也不隐瞒,简短地把事情前因后果说了一遍。至于我是怎么招惹上这些脏东西的没有细说,只是说自己是药材生意人,经常在外风餐露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着的道。
见我一语带过,高小林狡黠地笑了笑:“你身上这个东西,不是一般的大灵,啧啧,这个收费嘛……”
“你不是说了打包价么?”我气不打一出来,心想已经忍痛谈好了,怎么说变就变,当下就要翻脸。
“别介呀财神爷!”高小林见我我要发作,连忙摆手解释,“我没说要改价,说了多少就是多少,但是,你好歹也得告诉我实情啊,我不知道这个大灵怎么来的你这儿,万一有个什么闪失,你再半身不遂咋办?”
这番话说我的一头黑线,当即正声道:“我凭什么信你?”
“叶天启是你什么人?”高小林见我有些迟疑,忽然问了一句。
他认识我老爹?
我只觉得眉头忽然一紧,在这远离家乡几百里的小山村里,竟然有人知道我老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