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定后,荣王换上深色常服,骑马离开了王府。
府门外火光照射不到的壁角里,一个扮成小贩的李府侍卫伸长了脖子看着荣王离去的背影疾速的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他忙一拍前头两颗昏昏欲睡的脑袋,轻斥道:“还不快跟上。”
三人匆忙牵过马,紧随而去。
荣王拉紧缰绳,马儿希聿聿一声长嘶,停在了一条暗黑的经巷前,他翻身下马,把缰绳系在了巷子口的一棵老柳树上,而后走了进去。
巷子里安静的很,只有偶尔从人家小院里传出的狗吠声和小儿的啼哭声。
拐过一个岔口,往前走到巷尾的一口墙垣式如意门前,荣王便顿住了脚步,他先朝着门板轻叩了三下,隔了一会儿,再扣了两下,之后,又扣了三下方罢。
听到后头门闩开启的“哐当”声后,他没有着急进去,而是先不动声色地环顾左右,确定无人后,方推门进去。
藏在拐弯处的三人相互示意了一番,当中一人身手矫健,利落地蹬墙翻入了院内,另一人出了巷口,飞马回李府报信,剩下的一人则留在岔口接应。
翻墙入院的那名侍卫借着夜色悄摸摸地穿过天井,猫到了厅子一侧的墙根后头,因为四处太过安静,即便隔着墙垣,他也能清楚的听到里头低低的交谈声。
荣王先道:“……乔兄,今儿早朝我已经将令尊的折子呈给皇上了,他差了我调查此事。”
厅子里灯火黯淡,乔铣隐在沉沉的黑暗中,看不清他的容貌。
“家父时常称赞王爷德艺周厚,清白爱民,有先皇仁爱之风范,我相信王爷的为人,方会冒死将家父的折子和这本记录了沂王一干人等贪赃枉法的罪证交给你,这本账册可是荀琇用血换来的。”
荣王默了片刻:“他的血不会白流。”
“账册已经被我藏在了护国寺,很安全,三日后,还是这个时辰,王爷再来,我会带你去取。”
“好,待账册到手,我会连夜进宫呈给皇上,还有,这个巷子虽然偏僻,可为了你的安全,还是尽量不要外出。”
乔铣拱手道:“多谢王爷相助,只要能将这些贪官污吏绳之以法,死亦何惧。”
荣王回执一礼:“你安心在此地住下,三日后我再来。”
乔铣长揖,送荣王出了厅子。
躲在墙根下的李府侍卫见荣王离开,也随即跃墙而出,且回李府报信去了。
这个时辰,李舜除了在内阁当值外,都会同往常一样,坐在竹黄包镶平头案前执书阅览,因上了年纪,夜里睡的时辰短,他越性读到漏下二鼓方歇息。
管家林顺神色惶急地进了书房:“老爷,跟着荣王的侍卫回来了,乔子泰的参劾折子是他让儿子乔铣秘密带到京城交给荣王的,而且还有一本账册,是沂王贪墨修河工款的罪证,还说是浙江巡抚荀琇死前交给乔子泰的,他让荣王三日后跟他去取,我们要不要即刻派人将他杀了。”
账册?李舜的脸上看不出太多的变化,他轻轻放下书卷:“前些天沂王送来六百里加急,说他秘密把荀琇灭了口,在他的住处搜出了封存未动的赃银和一道参劾折子,看来他参与贪墨确实是为了搜集证据,呵呵,老夫小看荀琇了,今日早朝后,乔家合族之人就全部失踪,老夫以为他的族人都是贪生怕死之辈,没想到他的儿子居然有虎龙之胆,敢来闯老夫的地盘,后生可畏啊。”
管家见李舜如此冷静,方才惶恐的心也跟着平静下来:“老爷,那我们该怎么办?”
李舜思忖了片刻:“目下先不要动他,这本账册要成为老夫的囊中物。”
林顺面上有不解之色,他寻思了片刻,眼中一亮,恍然道:“老爷高明,这本账册就是沂王的把柄,抓到了把柄就等于把沂王紧紧地攥在了手心里。”
李舜微微不悦地道:“老夫怎敢将王爷攥在手心里,无非是保命罢了,你先去把大小姐、钱丰裕和高湛叫来。”
林顺且去了。
三日后。
漆黑的夜空中,一片浓云遮住了弦月的一角,薄光洒在庭子里的石桌上,冷了宿在上头的斑驳枝影。
梅荨照例在石桌旁烹茶。
拟香把李砚云推至她的对座,便乖觉地退下了。
李砚云灿笑如霞。
梅荨笑容浅淡:“云姐姐来晚了,今日的茶已经吃完了。”
“我过来又不是来讨你的茶吃的,没有就罢了,下回想喝茶的时候,我自然会赶早了来。”
“云姐姐笑容满面,是府中有什么喜事么?”
李砚云眼中的笑意又浓了几分:“荨妹妹,你眼下是沂王的人,姐姐我也不瞒你了,我们李家也是支持沂王的,以妹妹你的聪慧,只怕是早就看出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