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光放亮。
玄菟关外的原野之上,仍是一片沉寂,在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广袤的平原深处,突然扬起阵阵沙尘,伴随着震天动地的喊杀之声,一列一列挥舞钢刀,身着红色铠甲的北渝轻骑兵,如潮水一般向着玄菟城下奔袭而来。
刹那间,方才还分外肃穆辽阔的平原,顷刻黄尘滚滚,杀声遍野。
一声高亢凌厉的号角,骤然响起!
渝军大举攻城!
仔细观之,北渝人的攻势,甚为单一,先是红甲骑兵在前冲杀,而后是大批手握长枪的亲军步兵,紧随骑兵阵之后,枪尖雪亮森森,如松林一片,在冲天蔽日的喊杀声中直扑而上;这样的攻势,看似横扫千军,席卷万里,实则非常容易被一举袭破,只要城上的守军动两轮以上如簇的箭雨覆盖,到了那时,无论你是弓马娴熟的骑兵,还是孔武有力的步卒,便都会于须臾之间葬身在这铺天盖地的羽箭之下。
其实,早在渝军进攻之前,玄菟城上,便已经布满了成千数万弯弓扣箭,严阵以待的靖北将士,森冷的箭镞,在旭日朝阳的折射下,闪烁着无数寒厉的光芒。
敌军攻势之锋,尤以北门作为重中之重,而镇守北门的靖北将领,不是别人,正是凭借“骑战无双”,“杀法骁勇”而扬名虎豹铁骑的青年悍将——副将南霁云;时下,南霁云手持靖北刀,浑身重甲,目光凌厉肃杀,站在大军防线的最前端,身形不动如山。
身为久历疆场的大将,南霁云深知,当十几倍于己方的敌人黑压压一片蜂拥而至时,那种压迫感是惊人的,一旦士兵们承受不住心生胆怯,一溃千里的败局,随时都有可能出现,所以他必须一身当先,激起靖北袍泽的血勇之气,不能输在刚一接触的军心与士气上。
不一会儿,城下的北渝大军,距离南霁云所镇守的玄菟北门,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冲锋之势愈暴烈。
五百步。
四百步。
三百步。
忽而,南霁云昂挺胸,猛然举起手臂,大喝道。
“弓箭手准备——”
面对城外北渝步骑恍若飓风海浪袭来的攻势,靖北大军却如同矗立在海滩边缘的礁石一般,巍然安定;最前面一排,是层层叠叠,厚实沉稳的坚盾,掩住第二排手执弓箭,目光厉杀的靖北长弓手。
“放箭!”
一声令下。
成千上百的靖北长弓手,突然站起身来,齐齐动。
当渝军刚刚闯进靖北射程范围以内,沉寂许久的玄菟城楼,于倏忽瞬间,弦声大作,爆出一阵前所未有的凌厉箭雨,羽矢之声“飕飕”未绝,连绵响成一片。
一时间,万箭齐,箭如雨下,流矢呼啸自天空掠过,不但密集且极其狠准,登时便形成了一张足以遮蔽天幕的巨大罗网,仅在片刻之间,就将那些正在生死之际拼命突杀的渝军骑兵全数笼罩进去;密集的箭雨攻势,压制得他们根本抬不起头来,更不用说挥刀避箭了。
靖北将士张弓放箭,箭技属实了得,一排又一排的箭镞,轮番射出,倾泻而下,竟是无一箭落空;只见箭无虚,弦响人毙,奔驰中的北渝骑兵,就这样在靖北男儿的弓箭打击下,纷纷中箭坠马,尸飞在半空,转眼便在后面骑兵飞扬的铁蹄下化为一滩肉泥……
短短两轮箭雨,原本开阔的平原之上,凭空多出了上千具北渝士兵的尸体;继而又是一阵强劲的箭雨,凡长箭所过,箭镞所向,又瞬间射倒了一大片渝军的尸体,后面的人往前一涌,不断地有人翻身栽倒,致使大渝王军挟众突袭的气势陡然折断了好几分。
尽管,靖北大军遮天蔽日的三轮箭雨,一阵紧接着一阵,中间没有什么停歇,如江河泛滥般,一不可收拾,也对北渝骑兵造成了致命性的杀伤与打击;然而,如簇的羽箭,并未就此阻截住渝军狂傲的势头与嚣张的气焰。
喊杀声依旧!
很快,冲在最前排的一支北渝骑队,分出两千游骑;他们手执长刀,人马贯甲,头顶冒着从城头泼洒而下的万千羽箭,前赴后继地袭杀而来。两千游骑,两千战马,一骑接着一骑,后排紧随前排,策马跃过护城河,率先突破靖北军的弓矢封锁,大举掩杀向那座厚重的城门。
一百五十步。
这支两千人的北渝游骑,与城门的间距正在逐步缩减。
此时此刻,立于城楼顶端的南霁云,双手拄着靖北刀,目光凝视城外,鼻翼以下竟不屑地冷哼一声。
“哼,匹夫之勇,老子当年在骑兵大营的训练课目比这可复杂多了。”
随即,南霁云一掀战袍,高高举起了右手,握手成拳,奋力向下一挥;身旁校尉心领意会,遂将手中令旗一挥。
只见,高高的玄菟城头,一面气势逼人的墨色大纛,连续左右摇动,然后猛然甩下,仿若长风猎猎,拂过海面,激荡起此起彼伏的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