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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让步（第1页）

又过了一日，转眼便至黄昏，西方沉沦的天际，此刻早已斜挂上了一抹残阳，逐渐氤氲起略显淡薄的血一样的红，红得触目惊心！&1t;br夕阳西下，盛京城外葱郁的墨松林，把不远处那个经过秋霜浸染的“鹿苑”飘出五色斑斓的海洋；远方，鹿苑以西的清江浦上，波光潋影，浮出一只宽大的彩色楼舟，仿佛来到了一个童话世界，如身临其境……而在那片松林的更远方，便是高耸的盛京宫墙，夕阳的余晖，倾泻在光滑无比的墙壁之上，勾勒为大片金色的轮廓。&1t;br庄严无比的宫苑深处，天下最有权力的那个人所处的房间，——养居殿，却远远不如他所管辖的疆土那般有气势，宝鼎里的焚香渐渐散去，只留下厚厚的香灰，门外西去的阳光，侧向照来，那些扑槛而来的柳绵在光线之中纤纤可数。&1t;br此时，养居殿内，铺着浅色石砖，光可鉴人；这间宁寂的养居殿，以前曾是北渝渤海王的寝殿，如今则是盛京行宫的“南书房”，乃是天子批阅奏章，召见朝臣的临时偏殿，虽无法与上京的“御书房”媲美，但是它的作用，依旧不容小觑；可是今日的养居殿，除了皇帝与后妃之外，并无朝臣在场，倒是显出一派别样的气氛。&1t;br当今陛下虽然嫔御众多，然则……若论位份尊贵的皇妃，也就那么几位；况且，世人皆知，陛下独宠贵妃，自然对后宫其她贵人的恩泽削减了许多，因而，贵妃以下的四妃、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除宸妃李妍外，很多人好几年都未曾一睹龙颜，更遑论承受帝王的雨露。&1t;br由于养居殿是偏殿的缘故，因此……那位大周帝国年轻的伟大的皇帝陛下，也没有像往常那样，坐在高高的龙椅之上，而是慵懒地倚靠在软榻上，面无表情地批阅奏章；一身红衣的皇后曹清熙，此刻就坐在皇帝的对面，手中闲闲地捧着一卷书，容止娴雅端庄，看上去极具国母风范，而李妍则陪着怀孕的谢婉心，静静地坐在皇后身旁，默不作声。&1t;br不得不说，单看谢婉心那张清冷到极致的脸，便汇聚了人们对于冰山美人全部的想象：她的脸颊，如寒冬的雪，清冷而高贵，仿佛与整个世界保持着一抹疏离；她的眼角眉梢，都带着冰雪的冷峻；她的唇角微微上扬，却无法掩盖那从骨子里透出的冷傲。而每当她微微皱眉时，她脸上的神情，就如同寒风中摇曳的冰花，娇艳而清冷，令人轻易不敢接近。冰冷的雪色，忽然湮没了她美丽的容颜，眼神是那样哀痛彻骨，冰冷到近乎陌生。&1t;br谢婉心轻轻抚着小腹。&1t;br这时，谢婉心的肚子，尚未显怀，于她而言，自己腹中的这个孩子，并没有给她带来多少初为人母的喜悦，反而是无尽的忧虑，难道自己的孩子一生下来，就要像她与二郎那样，想爱不能爱，想恨亦无法恨，一辈子活得如梦，如幻，如泡，如影，还要被他的父皇当作稳定江山的棋子，套在他所设定的圣君壳子中，永远困在这座肮脏的四方城中，作一介寡人，与亲人反目，与爱人相杀……&1t;br“孩子，娘对不起你……”谢婉心悲凉地想着。&1t;br烛光下，一脸沉静的萧长耀，轻衣薄裘，腰间扎着一条盘龙金丝带，乌黑的头束得紧紧的，整个人随意地倚坐在软榻上，批阅奏章；常年在宫中服侍的年长太监，深知这一任的皇帝是位勤政爱民的明君，时常在夜里批阅奏章，因此，太监们早就习以为常了，只是用温水养着夜宵，随时等候陛下的传召。&1t;br扑扑闪烁的烛火，斜斜映照着萧长耀的脸庞，长眉下的眸色极黑而脸色极白，鲜明潋滟，如画眉目。&1t;br时光催老的是人心，并非容颜。&1t;br吱呀！&1t;br殿门缓缓开启。&1t;br长阔数十丈的宏伟殿堂，并没有灯火通明，只在长长的地毯尽头，点着一盏昏黄的宫灯，若隐若现。&1t;br然而，萧长耀的神色，始终像深海一般沉静，当听见先前那声突兀的推门声，他并没有抬头，手指依旧稳定地握着毛笔，毛尖沾着鲜红，像是一把杀人无声的刀；忽然之间，他的笔尖在奏章上方悬空停住，眉头渐渐皱了起来，许是觉出了地毯尽头的异样。&1t;br这一日，养居殿前，落花如霜，地毯的尽头，骤而出现了一位高贵男子的身影，他风姿俊秀，逆着西沉落日，夕阳照射在他冰冷的战甲之上，熠熠生寒，挺拔的身形，完全遮掩住了身后血红的阳光，覆盖了千重宫阙，徒留铁血峥嵘……&1t;br他轻轻迈上台阶，距离上次踏上这台阶，不过仅仅月余；将军的战袍，轻轻拂过廊柱，他的面色很平静，目光也很平静，也很有力，一双乌沉沉的黑眸，宛若带了两柄弯刀，看一眼便要勒下永远不可更改的轮廓。&1t;br养居殿的门外，全副刀甲的靖北军，肃然林立，他们的目光，无一不满怀敬畏地锁定在那个一身戎装的男人身上，凝视着那张常年被冷峻与杀气笼罩的面容，注目于那双寒漠的眼睛……这，便是他们的王，他们至高无上的王！是那个曾经带领着他们在大漠瀚海，阴山南北纵横杀戮，驰骋万里的白衣将军，是那个曾经带领着他们横渡绵延大江，击破千里江防，三战覆灭楚国社稷的大周战神。&1t;br天边残阳如血。&1t;br萧长陵迈着沉稳的大步，沿着从空旷宫道通往养居殿的台阶，便光明正大地走到了大殿正门口。&1t;br就当萧长陵正欲进殿之时，门口当值的小黄门，急忙迎了上来，躬着身子，细声细气地说道。&1t;br“殿下，陛下现正在里面批阅奏章，请秦王殿下先行解剑，在殿外稍候片刻。秦王殿下，陛下此刻心情不大好，待小奴为您通禀，再……”&1t;br啪！&1t;br话未说完，那个小黄门的脸上，就已然烙上了一记响亮的耳光，却见……一身白衣战甲的秦王萧长陵，面沉似水，语气不怒自威。&1t;br“你好大的胆子！”&1t;br“殿下恕罪，殿下恕罪……”&1t;br萧长陵寒声作。&1t;br“孤乃是当今天子钦封的‘天柱上将’、‘镇国秦王’，礼绝百僚，赞拜不名，且陛下先前已有明敕，许孤带剑面君。陛下心绪不好，孤自然晓得！我这个做弟弟的要见自个儿兄长，何时需要你这个下贱的阉奴来通禀，滚！”&1t;br那个受辱的小黄门，一肚子委屈，却也不敢诉说，只能捂着红肿的脸颊，可怜兮兮地退到一边。只见，萧长陵神色漠然，摘下腰间的“承影”，稳定地拿在手中，然后阔步走进了养居殿敞开的大门。&1t;br野性十足的秦王萧长陵，在门外大声斥责黄门，掌掴天子近侍，坐在殿内的萧长耀，早已听到，却未曾言声，手上批阅奏章的动作，照样如涓涓溪水一样流淌；然而此时，不同于皇帝陛下的镇静，那些后妃们的表情，眼见萧长陵这般模样走进殿来，却也不由得吃了一惊，方才还是满面雪色的谢婉心，此刻看到二郎那副极其狰狞恐怖的面容，面上的清冷全然褪尽，反倒变得格外宁静，她心里在想，二郎今日……又要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而且，他今天也没有像往常那样身着白衣，而是穿上了象征他靖北统帅身份的玄焱战甲，莫非他……但是很快，这种念头便从谢婉心的脑海里剔除了，也许是自己多心了。&1t;br“臣萧长陵见过陛下——”&1t;br靖北之王慷慨激昂的声音，夹带着一缕金石之色，回荡在空旷的养居殿上方，宛若北方呼啸杀来的狂风，直欲掀起这天下的根基。&1t;br然而，倚于榻上的皇帝，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似的，依旧在平静地批阅着奏章，甚至连眼皮都未抬一下。&1t;br“陛下，秦王在向您问安呢。”曹清熙放下书卷，先是看了看面前的小叔子，又转望向陛下，柔声提醒了一句。&1t;br直到此时，萧长耀才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放下那杆沾满鲜红的朱砂笔，顺手将那本薄薄的折子撂在榻边；皇帝陛下的呼吸，渐渐平缓，面色也渐趋平稳，只有那两双深陷在眼窝中的眸子，再次凝结起了当年盛于天下的帝王之威，有些冷漠，有些凉薄。可是，当他的那双目光凝注在面前那一抹高挑身影之上时，这位天下至尊的眼神，竟然呈现出一丝罕见的迟滞，与其说是迟滞，倒不如说是震惊。&1t;br原来，大周天子惊异地现，他面前的这个男人，并未屈膝下跪，而是长身站立在大殿中央，左手紧紧握着那柄古色长剑，正用一种凛然而不可进犯的目光冰冷地凝视着自己坚毅的面孔，而且……萧长耀还现，自己这个弟弟今天居然穿上了领兵征战时的铠甲，委实让他心里震惊了许多，他想向自己宣示什么，是想告诉朕……他今日的身份，不是秦王，不是皇弟，而是靖北军的统帅，是四十万铁骑的共主吗？&1t;br养居殿内，萧长陵凝然屹立，此刻的他，早已披上了那一袭淡黄色战袍，内衬白衣胜雪，外面笼罩着由精铁揉着金丝打造出来的玄焱鱼鳞铠，头戴白玉冠，正面镶嵌着如鸡蛋大小的明珠；他将“承影”紧紧地握于左手，足下蹬着飞云战靴，战甲外再罩上一件玄墨大氅，倒曳于地；忽而，萧长陵注视着殿前铜镜里的自己，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一刻，他的心中一片清明，再无杂念，仿佛从前那个率领着靖北儿郎征伐天下，横扫四方的无敌统帅，再度带领着他的王者之师，袭杀至大周之主的身前。&1t;br片刻之后，萧长耀敛去了眼中的凝滞，似乎才现了眼前之人的存在，然后故作惊异地挥了挥手。&1t;br“嗯，阿瞒来了？！怎么还站着啊，来人，给秦王端个座位来。”&1t;br“喏！”&1t;br两名得了旨意的小太监，连忙将一只绣墩端到了萧长陵的身前，没想到，令人惊骇的一幕，却在下一刻呈现在众人眼前……只听得，“咣啷”一声，萧长陵扬起战靴，一脚便将那只绣墩掀翻在地。&1t;br众人大惊失色。&1t;br萧长耀亦是微微皱眉。&1t;br踢翻赐座，这是什么行为？依照大周律法，此乃大不敬之罪，重则杀头，轻则也要被施以廷杖；可问题是……萧长陵何许人也？那可是陛下的亲弟弟，太宗皇帝与章献皇后的爱子，是手握四十万精兵的大周第一战神，平生杀戮盈野，崇尚武力征伐，向来藐视皇权，习惯了用刀剑讲道理，所谓的什么礼教森严，朝廷法度，其实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什么，话又说回来，萧长陵本身就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远的暂且不论，就说前几日的中秋夜宴，这位执掌三军的靖北之王，一旦起疯来，那二百余名皇城司的暗卫，不是瞬间就命丧刀下了吗？连天子亲卫都是说杀就杀，何况是踢翻一只小小的绣墩？&1t;br看着那只被自己踹翻的绣墩，又回望向众人震惊的表情，萧长陵的唇下，撇下一抹讥讽的笑，面上却还在佯装糊涂。&1t;br“这是……我撞倒的？”&1t;br一时间，殿内鸦雀无声。&1t;br忽然，萧长耀的脸色，如同雨后初晴般云开雾散，虽然胸口明显而徐缓地起伏着，像是在调整呼吸，竭力避免怒火的爆，但还是笑着拈起案上的酒杯，轻轻地酌饮了一口新酿的酒浆，平静说道。&1t;br“阿瞒啊，火气别那么旺嘛，坐。”&1t;br酒液冰凉，这是没有热过的酒，但对于此刻的年青帝王而言，冷酒更能缓解他心底燃烧的野火。&1t;br两名小太监连忙扶起绣墩。&1t;br微弱的烛火，照射在萧长陵清逸的脸庞上，勾勒出了他面部冰冷的弧度，萧长陵仰起脸，冷冷地凝视着他的皇帝哥哥，在暮色烛光的掩映下，他眼角与额头的纹路，竟是如此清晰，眼中的光彩仿佛覆缀上了一层沉寂。&1t;br萧长陵的态度，突然变得极是诡谲，他面带微笑地注视着皇帝，可眼中的寒气倒是丝毫未减，反而越来越浓，渐渐汇聚为了一片鹅毛大雪。&1t;br“陛下恕罪，臣……粗野狂悖，眇眇忽忽间冲撞了天子，还请陛下海涵。”萧长陵一边说着，一边安然坐下。&1t;br皇帝幽然笑道。&1t;br“你冲撞朕的地方还少啊？！”&1t;br“陛下说笑了，臣是个武人，只知道带兵打仗，其余的一概不懂，倘若在言行之上冒犯了陛下，那只能证明臣弟不学无术，粗鲁少文，见识浅陋，陛下气度恢宏，又岂会与臣这个莽夫斤斤计较？！”萧长陵的言辞，看似滴水不漏，实际杀气外露，加之他目光之中凝聚起来的凛冽寒意，更是让人无法分辨清这番话的虚实真假。&1t;br萧长耀静静地望着自己的亲弟弟，对于此时萧长陵所表露出来的情绪，他并不感到意外，作为皇帝，他不容许臣子们在自己的面前有任何违逆的情绪，但不代表着他不能接受自己最亲近的胞弟，在自己面前展露出真性情或倔犟的一面。&1t;br深深地吸了口气，未至深秋，深宫养居殿内，深色的暖炉，已经开始散着温热，空气略有些干燥，从口鼻处直入肺叶，竟有些隐隐做痛。萧长陵冷酷地看着面前皇帝陛下的面容，忽然想到了很多事儿，很多人：父皇，母后，外公，舅舅，表哥，还有……婉儿。&1t;br养居殿内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萧长耀轻轻咳了两声，眼睛渐渐用一种极为缓慢的度眯了起来，眼眸渐渐亮了，又渐渐黯淡了，失望之色浮现，但是很快又转化成了一股云淡风轻，沉声说道。&1t;br“诶……阿瞒于国有不世之功，说这话就见外了，好了，有事儿说事儿，你我之间，就不必拐弯抹角的了。”&1t;br这一瞬，萧长陵目里的寒光，一现即隐，他双手拄着长剑，沉默地看着皇帝的面容，片刻笑了起来，笑容有些阴寒，有些诡谲。&1t;br“臣是想问问陛下，陛下先前恩赐给臣的婚约，不知还作不作数？”&1t;br“当然作数。朕乃天子，天子一言，驷马难追，朕的旨意……岂能朝令夕改？怎么？！你决定要娶芷兰了？”萧长耀淡然地说道。&1t;br“没错。”&1t;br倏乎，萧长陵的目光，转瞬间变得柔情似水，褪去了寒凉，褪去了杀气，尽数凝眸聚集在了那个女子的身上，——他的婉儿，婉儿的一颦一笑，她的眉目如画，此刻宛若一名为《江山梦》箫曲中的“洛神仙子”，永远镌刻在他的心底；回当年，远征柔然前夕，他与她，于永平行营两心相许，立下白之约，“一生一代，两心相许，与君终老，此生不渝！”可是如今，他却要背弃当年的誓言，迎娶别的女人为妻，而自己竟无能无力，忆及此处，萧长陵冰冷了十载的心，仿佛正在滴血，逐渐汇成了一条浴血的河流。&1t;br但是，萧长陵毕竟是萧长陵，哀伤只是暂时的，他的眼神……再次恢复了刚才的平静如水，他又回眸看向了皇帝，眼神寒冽，冷然说道。&1t;br“芷兰出身名门，秀色可餐，且母后又对她视如己出，收为义女，臣弟蒙陛下赐婚，有幸得此佳人，岂敢抗旨，一切就听陛下的安排吧。”&1t;br“好啊！朕就知道……阿瞒一向是很顾大局，识大体的。”萧长耀低沉而有力地回复说道，神情渐渐舒展开来。&1t;br萧长耀凝视着杯中尚未饮尽，涟漪犹存的淡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静的语气里充溢了令人心悸的威仪，举起酒杯，一饮而尽。&1t;br“择日朕便给你完婚。”&1t;br“是，陛下。”萧长陵的声音，冷凝如冰。&1t;br须臾之后，萧长耀眸中笑意微闪，伸手扶着雷皓的肘部，缓缓从御榻上站起，负手走到萧长陵面前。&1t;br萧长陵竟未起身。&1t;br“等你和芷兰完婚之后，朕……便要起驾回京了，你们不如随朕一起回京吧，朕已经诏命有司将你的王府重新修葺了一番，保准让你满意。”&1t;br萧长陵断然挥手。&1t;br“不了。完婚之后，臣也要回晋阳了，那里是我的王城，我的子民在那里，我的王宫也在那里，再说……”&1t;br“你想说什么？”&1t;br此时此刻，一腔重书历史，再造河山的豪情快意在萧长陵的胸腹间猛然激荡，他冲着站立在自己面前九五至尊的皇帝哥哥……坚定说道。&1t;br“臣已立下壮志，有生之年平定草原，消灭柔然，誓死方休！”&1t;br萧长耀盯着他，面色渐渐凝重。&1t;br这些年江山博弈，不惜国土二分，从来不过是帝王与藩王之间的一场龙争虎斗；那些弥漫的硝烟与血气，仿佛被阻拦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不入那两人之耳，寂静中他们仔细寻找聆听彼此的生机……沉静、安详、几乎相同的频率，在金鼎香炉的袅袅轻烟里，历历分明，而又抵死纠缠。&1t;br年青的皇帝，将酒杯在手中轻轻地转着，漫不经心地说道。&1t;br“好端端的，说什么生死啊。”萧长耀又回看了一眼容色清冷的谢婉心，眉间复又升腾起一丝凉薄，“你应该也知道，杳杳如今已经怀了朕的龙嗣，若是皇子，那你便是这孩子的仲父，朕还指望你能好好帮衬朕的儿子呢。”&1t;br时下，萧长陵再度定定地望向她，望着灯光里她秀致而又漠然，手肘轻轻抵在心口，犹记那日，崇丽阁前，梨花落如清霜，婉儿素莹的裙裾，轻快地拂过月辉皎洁的地面，旋出一朵流丽绚烂的花，月色花影之中，她扶着廊柱含笑回，萧长陵瞬间便被那恬然的笑意击中，心旷神怡；良久之后，萧长陵终于笑了，只不过……那笑容之中，却是凝着涔涔淋漓的鲜血。&1t;br“那是自然。莫说仲父，就算是亚父，我难道当不得吗？！”&1t;br萧长耀脸色微青。&1t;br深旷的养居殿，陷入一阵几近窒息的空寂。&1t;br“好啊，做大事的人总要有副好身板，雷皓，赐给秦王两根高丽参，再去内廷多取点龟龄集来，让他养好身体，多添子嗣。”大周天子淡定而清亮的一声，深殿内余音犹自袅袅。&1t;br“奴才遵旨！”&1t;br明火闪烁，烛影摇曳，萧长陵平静地站起身来，面覆冷笑，清凌凌的眼神冰刀一般凌冽划过，那笑意是刀尖上的寒芒，不动声色。&1t;br“那日我没有杀你，不代表我杀不了你，你应该感激婉儿，是她救了你，今后……好好善待婉儿，你若敢辜负于她，来日，我必再度挥师南下，重穿铠甲，拾宝剑，亲率靖北大军来取你江山！我萧长陵……说到做到。”&1t;br……&1t;br数日之后，皇室下聘的礼炮声、鼓吹声，已经轰动了整个盛京。&1t;br是日，宣国公一家所在的“康平里”，府门前忽然响起了密集的鼓吹声，这丝竹合奏、笙鼓齐鸣的乐曲是如此正大雅重、喜气洋洋。&1t;br一身王妃礼服，头上梳着飞天髻、容色明净的凌芷兰，端庄柔静地跪在宗庙之中，侍女绿珠颤抖着伸出手去，从青铜妆台边的皮箧里取出一枝一尺来长的鱼须凤含白珠的金步摇，徐徐插入自家姑娘那半尺来高的“飞天髻”上。&1t;br打造精致的金步摇上，近百粒指头大小的圆白珍珠，像瀑布一样流淌下来，遮住了凌芷兰线条清秀而柔美的侧脸；此刻，她的脸颊之上，正倒映着珍珠的光辉——清冷，柔淡，恬雅。&1t;br负责宣册的宫中女官，缓缓展开册书，清声念道。&1t;br“制曰：&1t;br朕闻自古帝王，慎简淑德，以襄内政，咨尔凌氏芷兰，乃宣国公凌韬之女也，孝敬性成，淑仪素著，今以册宝，立尔为秦王妃，其尚弘资孝养，克赞恭勤，茂本支奕叶之休，佐宗庙维馨之祀。&1t;br钦哉”&1t;br“拜——”&1t;br“臣女凌芷兰，叩谢陛下隆恩。”&1t;br凌芷兰抿紧双唇，感觉到睫毛潮湿得有些沉重，双手捧过册书，交由绿珠，然后俯深拜，长裙迤逦宛如花林。&1t;br……&1t;br这一日，天气明媚，阳光娇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