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爷,您吉祥!”
匆匆赶回来的陈小练儿瞅着这个噩梦般的身影,纳头就拜,被何金银一把掺住。
“叫同志。”
“是是是,何爷您瞧我这记性,何同志,您这是”
何金银瞅着院内散乱堆叠的黄包车,又望望陈小练儿骑回来的三轮车:“真就改行蹬三轮儿啦?”
陈小练儿双手一摊:“现在还能允许经营的车行,大都改换成三轮车。‘臭拉车的’腰身一变,咱也成了‘板儿爷’不是?”
何金银恍惚间有些失神,如果自己当初或许此时也这般“改换门庭”了吧?
跟着又想起同和车行,自己那辆“o号”牌儿车还没归还给二爷。将将三個月的纠察队生活,事情接踵而至,也不知道二爷现而今如何。
陈小练儿见他眯着眼不接话,自行脑补一番,脸上露出害怕的神情。作势又要往下跪,被何金银紧紧拽住。
他嘴里仍自嚷嚷着:“何爷!三月那档子事不关我的事!该抓的抓、该杀的杀,我安生躲在车行,压根儿就没上过街!街公所的同志能给我作证!”
何金银越听越糊涂。算算时间三月份自己还在“补训”,对北平城生的大事小情一概不知。
“三月?说说。”
陈小练儿虽然纳闷,但不敢有丝毫隐瞒、和盘托出。
“这不是大军进城以后,拉车是没人敢不给钱了,但是耐不住无活可拉呀!粮价那会儿又连着上涨,车夫们就嚷嚷着上街闹事,嫌电车抢了人力车的饭碗”
说着话,偷眼观瞧何金银佩戴的纠察队帽盔,咽了口唾沫:“因为堵截市区交通,您所在的纠察队紧急出动,对闹事车夫进行整顿”
何金银这才明白陈小练儿为何这般惧怕自己:“那后来呢?”
陈小练儿脸上转而露出一丝喜悦:“原本以为捅了天大的篓子,没成想政府挺明理。知道我们身不由己,背后肯定有人推动。鼓励、提倡车夫举报隐藏在车行中的帮会力量、压榨行为,之后还安排我们分批转业。”
“有那乡下还有根儿的,政府就分给他们田地,动员回乡生产。没家没业的老光棍儿,政府也仁慈,要么组织学习班教给我们手艺,改行进厂。要么就参与到清运垃圾这些工作当中。街公所的同志管这叫以工代赈!”
“此外还成立了车夫消费合作社,里面的粮食比市面上低一成,划算着呢!”
何金银这才松了一口气:“那你怎么没专业?”
陈小练儿挠挠头:“笨呗,一辈子就会拉车卖苦力。虽然三轮现在上路要登记、限制也多,但偌大一座北平城,总能有用到我们板儿爷的时候。这不,我这些天就忙着往城外运垃圾,一天下来,能给二斤小米!”
“街公所可怜我,允许我继续住在车行。吃住都给解决了,我呀,知足啦!”
看他现在比之前守着十条胡同拉散座强上不少,人也健硕,何金银便没再多说。
等聊起来意,陈小练儿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往四下里瞧瞧,这才近前两步,悄声回答。
“她说的那靠山是‘北平四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