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赏红鲤跳龙门的堤坝上已经到了不少人,四散站着指指点点。武令媺阴沉着脸瞧着那幕情景,没有半分惊喜赞叹之意。唐锦堂也表现得十分平静,只是专注于武令媺的安全。
正是夏季最热的时候,才是上午,骄阳便似乎要蒸发干净大运河的水。阳光如碎金洒遍河面,那些红鲤便朝着骄阳的方向一次又一次跃起,试图跳过堤坝。
这段河中堤坝并不是防洪所用,在坝上修建有镇东军水师的河道衙门。每一艘往来的商船都必须缴纳现银,或者出示缴纳了整月或者整年通行费的证件,才能通过。这笔银钱用于保障大运河河道的通畅,也用于支付在大运河上维持秩序的水师的日常周转费用。
所以这道堤坝修筑得并不算高,若是拣着了较低的那几处,红鲤们使使劲儿也就跳过去了。第一个发现如此奇景的人,不出武令媺的意外,正是水师衙门的官员。
武令媺可没有忘记,瑞王之所以还要在皇帝陛下身体欠安时给他那个“手握乾坤”的平妃所诞之子办满月酒,就是因为瑞王平妃的父亲是镇东军水师的大将。
红鲤跳龙门与瑞王有没有关系,武令媺觉得答案显而易见。否则,现在又不是春季鱼儿产卵的时候,这些红鲤怎么会成群结队往上游跑?并且,红鲤是那种会迁徙的鱼儿吗?
水师河道衙门很是体恤民情,除了收费的地方禁止百姓聚集以外,特意开辟出了红鲤跳龙门的几处最佳观赏区域。这个举措,在前两天上朝的时候,还被大臣专门提出来表扬了一番。
武令媺与唐锦堂随着人流前往鱼儿群聚数量最多的观赏地点。那里是整段堤坝最高之处。唐锦堂观察公主殿下的神色,发现她对于和百姓们挤挤挨挨在一处没有半分厌恶恼怒之色。如此亲民的皇室成员,在这个天下绝对是另类。
鱼儿们似乎不知疲倦,时时都有鱼儿跃出水面奋力向堤坝另一边跳去。但这些鱼儿也足够愚蠢,怎么就不知道换个地方再试试呢。
对此,武令媺兴趣缺缺,有气无力地摇着手里的机巧扇。只是看了一小会儿。她就离开了围聚的人群。找了个可以观察河道衙门动静的地方远远地瞧着。
唐锦堂偶尔会凝注目力在河水中,他忽然眉微皱,轻声道:“殿下。这些鱼恐怕有古怪。”
咦,这家伙难道知道什么?武令媺立时精神一振,刷地收拢扇子,迫不及待地问:“你看出什么来了?”
唐锦堂想了想。犹豫道:“那似乎不是红鲤,而是海里的某种海鱼。在下游历东海沿岸诸国时吃过不少海中美味。印像里似乎曾经见过这种形貌与红鲤极为相似的海鱼。”
武令媺左右观瞧,到处都是人。而红鲤跳龙门的地方都被隔离开,不让观赏的人群干扰了那些鱼儿。“想办法抓几条鱼看看。”她断然道,“实在不行。我就亮明身份。”
可是这样无异于打草惊蛇。她之所以换装微服出行,还让大宫女扮成她混淆视线,不就打着暗中调查的主意?从本心来说。她并不愿意明着来。
“在下倒是有办法抓鱼,只是在下不能让殿下独自一人。”唐锦堂虽然不知道武令媺来看红鲤出于什么目的。但察颜观色,他觉得自家殿下并不喜欢这幕所谓的祥瑞奇景。
“我的安全,你尽管放心。”武令媺笑道,“除了你和那名蛇卫,还有人跟着我呢。你尽管办差去,若能在此事上建功,我必有重奖。”
唐锦堂还是犹豫,只是公主殿下眼神不容拒绝,他也只好听从命令。本来武令媺就打算在某个时候支开唐锦堂,以方便高竹猗行事,现在倒是一举两得。“最好别让人认出你来,蒙个脸什么的吧。”她还如此建议。
唐锦堂貌似谦虚地说:“在下对轻功略懂一二,殿下放心就是。”他从袖袋里掏出一把折叠式的精巧手弩递给武令媺,“您的扇子虽是机巧之物,但是比起这把手弩,机巧扇的速度还是慢了些。手弩送给您防身用,请您务必收下。”
公主府的供奉,除了俸银以外,其练武所需的各种丹药也都由公主府提供。武令媺也交待太平工坊尽快建成自有的武器工坊,专门打造能让供奉们认可的精品武器。
唐锦堂如今还没领到俸银和丹药武器,却拿出自己的防身利器送给武令媺。他的好意,武令媺没有拒绝,笑着收下了。咦,如果她没看错,手弩的大部份竟然是巫木打造的!?
“这是商国遗物。”唐锦堂语气平静,仿佛说的不是一百多年前的古董,“挺好用的,希望您能喜欢。”
这娃绝对的不差钱哪。据武令媺所知,大周军中许多轻弩和手弩都是仿造商*弩改进的。这么一柄折叠起来只有女子巴掌般大小的精巧手弩,很适合女人和孩子使用。
巫木主料的特性决定了手弩的保存时效,所以哪怕过去了一百多年,它的表面仍然油亮如新。而巫木的珍贵又决定了稀缺行情,这么一柄外表并不如何起眼的手弩,放到拍卖行去,起码要拍出上万两银子的高价。
这家伙还真是大方,武令媺开给唐锦堂的供奉年薪也就是一万两。她颇有些无语,笑着说:“咱们谈得如此投契,私底下只以朋友相处便是。所以你这份礼实在重了些,我可不好就这么收下。”
“那……”唐锦堂眸光微闪,笑容越发勾人,低声说,“您若不介意,给在下写一幅中堂,如何?”
他倒是会提要求。武令媺毕竟是个女孩儿,问她要回礼,女工刺绣什么的提都不能提。也不能要簪花小字,写些伤风悲秋的诗篇啊词赋啊什么的。倒是只能挂在住房正厅的中堂大字可以求一幅来,别人也只会羡慕他得主上看重。
是个知情识趣的人儿,很有眼力。武令媺高高兴兴答应,将手弩按照唐锦堂所说系紧在手腕上,这才目送他离开。人家身形晃动,眨眨眼便没入人群中,这也叫对轻功略懂?!
呼!话说,若将暗处的保镖无视,此时是重生以来,武令媺身边第一次没跟着人。她抬头看着在河岸上空翩翩飞翔的水鸟,很是孩子气地挥动手臂也做了两下飞翔的动作。自由啊可贵的自由,她必须拥有保护自由的强大实力才行哪!
高竹猗看见的就是变身为小少年的玉松公主傻笑着对着天空划拉胳膊的情景,他不禁愣住。那还是在鸿博书院里气势汹汹仿佛要吃人的彪悍公主吗?此时她脸上纯真澄澈的笑容,与那天赐予他红霞锦长袍时她眼里富含深意的讥诮笑意也截然不同。
哼,魔女果然是一人千面。高竹猗目光冷厉,向远处某个人递过去眼色。那人隐藏在一艘船的阴影里,接到讯号后,他将一颗药丸塞进了身边一匹马嘴里。
片刻,一声凄厉长嘶,那匹马疯了也似狂奔出来,直奔高竹猗所在的地方。马匹左冲右突,有不少人被它撞翻甚至踩踏。瞟见玉松公主愕然望过来,附近数名武者长啸出声,高竹猗唯恐被人搅局,赶紧闪身快步冲出去,抢先用自己清瘦的身躯迎向了那匹雄骏大马。
武令媺离马发疯的地方有点远,没有看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儿。可架不住她身边还跟着吴老提督,老人家以传言入密之法将那边的事情告诉了她。
高竹猗,算你狠!武令媺还以为会迎来狗血的“英雄救美”戏码,没想到小高同学竟然玩了这么一手。他明明清楚她就在这里,却根本不与她直接照面,而是用大周百姓的血肉之躯来铺陈他搏取她信任的道路。
若不能为自己所用,这个人就留不得!武令媺攥紧了握住机巧扇的手掌。微风忽起,她扭头一看,唐锦堂回来了。他全身上下一如方才干净清爽,左手却拎着*的布袋,袋中有活物在挣扎。
“动作好快,你怎么办到的?”武令媺疾步往疯马闹事的地方走,一边问唐锦堂。
唐锦堂轻描淡写地回答:“一道剑气便足够了。”他个子高,目力又上佳,还离得很远就看清楚了那边的情景,主动告诉武令媺,“有人抱住了疯马,结果被马压住了。”
嚯!果然,对自己狠的人,对别人才更加狠。武令媺可以断定,那个被马压住的人就是高竹猗。她的脚步不禁加快,有唐锦堂这个人形开道器在,她很容易就挤进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堆里,占据了一个好位置观察。
那匹马已经毙命,身上插着好几把武器。这段时间太宁城正在举行武林小会,多有武者出没于太宁城周边郡县。有几个人正在搬动马身,于是露出那个昏迷中还死死抱着马腿不放的人。
当真是高竹猗。他满身的血,也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从马匹身上流下来的。楚国质子项巍几人已经挤到了内圈,正大呼小叫地扑过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