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华二位宰相摆酒设宴审钦犯的事很快传到皇上那儿了,龙颜闻听极是不悦,心里骂道:这两家伙胆子不小呀!朕把这么重和的任务交给他俩老小子,没想到他们耍滑头、竟然干起结党营私的勾当来了。如此这样下去,他们一串通,没准还有把朕赶下龙位的可能?不行,这种势头必须得扭转,还由他们翻天了不成?没想想这是谁家的天下!
小皇上思来想去正没主意时,突然想起丈人送来的那封家书上曾提到有一个叫黄文甲的人,顿时喜上眉稍,暗道:还是老姜辣呀!合朝上下,都是他姓潘的旧将附属,这个念些旧情,那个怕得罪前任大帅,都是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并不把圣命放在心上。就像是那两位相爷大人,竟在审案大堂上支起火锅、摆上酒宴,推杯换盏,称兄道弟,把酒言欢,古今中外闻所未闻,这成什么体统呀这?简直没有王法了,如不换个新的主管上来,这案子如何审得下去?仅凭这一点,就可以把两位宰相大人革职法办,也交大理寺严加审问,以重罪论处。当然,当前的主要问题是处置朝庭大蠹潘又安,其它过后再说吧,反正是吃了官饭放私骆驼、假公济私的家伙们一个也不能放过,还翻了天了还?
黄文甲乍一听到皇上要亲自召见他的消息后,他的第一个动作直接就是昏迷了整整小半个时辰,紧跟着就进入了紧张的抢救工作时间段。由于当场没有一个是专业人员,大多是找来的替补或是临时抓差,所以抢救工作走了许多弯路,闹了不少笑话,比如说掐人中的掐到肚脐眼、揑太阳穴的揑到头顶百会穴上去。还有应该灌些酸汤之类清清火的,有人干脆给老黄的口腔里倒下去半斤多老陈醋等等,等等。好在老黄年岁方面尚不是很大,就算已经脱离了正当年,起码也还在壮年之例吧?这个年龄段一般还不在阎王爷的特别关注范畴之内,所以稍一整治,老黄便起死回生了。黄文甲被众人救醒之后他的第一句就是:“真的假的?”
众人既不敢说真,也不敢说假。说是真的怕老黄再昏死过去,说是假的这还了得呀,这是篡改圣命啊,杀头不说还连带九族都跟着玩脑袋搬家的游戏。只含混其辞地说了句嗯啊,害得老黄又纳闷了半天,嘴里一直都在嘀咕:“我明明是听见了皇……”
谈话场面还是老一套,老趴地下磕头,皇上喊了几次平身。老黄为了表示对皇上的敬意,硬是趴地下不动,嘴里还推辞道:
“微臣不敢。”
皇上又说了一句:“爱卿平身。”
黄文甲执意不肯,道:“微臣实是不敢。”
皇上火了,心想老丈人怎么弄来这么一个油盐不进、听不懂人话的货。不留神露出一句:“朕他妈的!”说完他又后悔,到底是真他妈的还是朕他妈的,他在这个字眼上没有交待明白,因为这俩字的发音要领是一致的,只不过一个是一声一个是二声罢了。他又不能做进一步解释,以免让这个乡巴佬笑话。皇上自己安慰自己,好不容易把一腔怒火抑制下去,一努嘴,旁边两个太监过来硬生生把趴地上的黄文甲给拽了起来。一个太监小声传旨说:
“哥们,皇上让你坐你就坐,让你趴你再爬,否则就是抗旨不尊,咔嚓一声你知道吗?”
黄文甲战战惊惊站起来,眼睛的余光斜瞄了一眼皇上示意他要坐的坐位,好不容易把屁股挨到上面去。他不敢坐得太实了,很享受的样子让皇上看到了不雅观,还有点君臣之礼吗?
这之后,皇上说了些什么话他一句也没有听真,一方面是心情激动,一方面是他的耳朵出了毛病,两样凑一起,他就临时性地失聪了。
至于说,他是怎样就任大理寺正卿的,那是根据皇上发布的圣旨到了他这儿之后才知道的。那天他在皇上面前表现的极度失常,好在皇上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都说丞相肚里能撑船的,皇上的肚里还不能撑两条船?圣人能和老百姓比高低?在皇上眼里他不过是一个小虫儿,而皇上在他眼里却尤如一座山、一片大海、一个天空!
皇上最后总算是想明白了,要蠢人也不能要能人。像胡丞相华副丞相那样的,能干是能干,不过替谁出力给谁家干活就很难说了。皇后决定按老丈人的意见办,大胆启用自家人。
奉圣命,黄文甲荣升大理寺正卿,原来那一位老吴老头儿吴世铎,因年事稍高(四十八岁),劝其带薪回乡养老。
人到了哪一步就按那一步说话吧,如今老黄到了这个位上,说话的口气、看人的神态、走跑的姿势等等都已是大不一样了。皇恩浩荡,老黄自然清楚皇上派他主管大理寺的目的,皇上不明说,那意思是再明白不过了,眼下最大最要紧的第一件要务就是致潘又安于死地!什么逍遥王不逍遥王,狗屁,他逍遥了皇上可就不逍遥了。一山难容二虎,一国岂有二主?王只有一个,就是当今,其他的就不能再有什么王了,逍遥的王也不行!
黄文甲走马上任伊始,草草收拾了一下,将八仙桌、火锅炉、锅锅碗碗等一应家什立即清理出去,并宣布即日开庭升堂。
潘又安在两位丞相兄弟的精心护理下,体重增加了不低于七斤八两(保守估算),小脸儿油红四白的,又重新焕发了青春气息。狱舍里的待遇自然比不得大理寺正堂上的宴席,潘又安这几天正纳闷呢,怎么不见二位兄弟审案子了,苦熬苦等的要借这一个机会改善一下生活呢!想啥啥到,潘又安一个念头还没落地,那边就喊“带钦犯潘又安过堂!”潘又安心中一乐:终于等到添饱肚子了。今日不知是哪位兄弟值班主审,管他谁是谁呢,先猛吃他一顿再说。现在不比往日,吃了这顿不知下顿。另外在俩兄弟那儿吃得是山珍海味,在狱舍吃得可是猪食狗饭,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叫化子和皇上虽然都是人不假,可是这能同日而语吗?
怪了,咋与往常不同啊?大理寺门前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人。一见囚车过来,人们往两旁一闪,接着便有嘁嘁喳喳的议论声传了过来:
“这就是当年那个掉了毛的太监头儿啊!瞧那会儿那个威风劲,看现在这一副灰头土脸的熊样,威风不抖了吧?”
“当年经他手杀了多少人哪,无过还有功,这回才杀了一个就成了钦犯,事情和时间大不相同啊!”
“你不懂,这回杀得是皇上的小舅子,当然就触犯天条了!”
“皇上小舅子又怎样,那会儿这个姓潘的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呢!”
还有孩童往囚车上扔石头、砖块等杂物的,还有女人朝他吐吐沫、翻白眼的。
潘又安听着想着,不由得一阵阵寒气袭上心头,他随之一颤栗,不禁暗道:此一时彼一时,真是凤凰下架不如鸡呀!
也有不同的声音传来:
“兄弟,你可不能这么说话呀,潘大帅当年做了不少好事哩!”
“啥好事?我怎么不知道。”
“开疆劈土,平反王,扫倭寇,清内乱,肃贪官,他干得好事还少哇?”
“这也是!按说潘将军这个人也是个地道人,不图名不图利的,功成名就之后就带着他的老婆孩子下野找地方休息去了。”
“人到这一步,应该说是高人,不知怎么又杀了皇上的小舅子,这回麻烦可惹大了,皇上能饶他?”
“皇上找他的茬还没机会呢,这回逮住了岂能放得他过?没听说敌国破谋臣亡吗?皇上傻呀,把个大老虎再放回山去?”
“皇上能杀得了潘大帅吗,听说他身上带得有先皇爷敕封的免死金牌呢!”
“潘大帅杀别人可能杀就杀了,可是他杀得是皇上的小舅子呀!皇上的老婆枕头旁边嘀咕几句,这潘大帅只有认栽的份了。”
潘又安听了这话心下稍安,毕竟还是有主持公道的人。若干年之后,人们想起潘又安不咬牙切齿骂他奸贼狗太监就谢天谢地了。转念小潘又不由心里犯开了嘀咕:两位丞相兄弟今天是怎么啦,把个破囚车搁在大理寺门口,招了这么多的百姓指指点点、评头论足。潘又安历来不怕天不怕地,就怕别人说闲话。尤其是他,尽管因为多种原因保全了身子,但毕竟头上顶了个太监帽子呀,老百姓都知道他是太监,他总不能个个解释去吧!因此他想即便是皇上传旨现在立马将他押到午朝门,午时三刻一到,开刀问斩也就是了。不要让他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人现眼,他平生最怕的就是这个!
另外,还有一点异常的是,照平常规矩,进入正堂之前是要先卸掉他身上的镣铐枷锁等那些零碎部件的,可今日怎么违反了常规,东西一样没卸就直接进正堂了,进门之前还有人扯着喉咙喊了一嗓子:
“带钦犯潘又安上堂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