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月扶着景盛芜的手进了垂花门,两边皆是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地上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转过插屏是小小的三间厅,厅后就是后面的西厢房大院儿。
行进屋内,临窗罗汉床上正面设着大红金钱蟒靠背,石青金钱蟒引枕,秋香色金钱蟒大条褥,两边设一对梅花式洋漆小几,左边几上文王鼎、匙箸、香盒,右边几上汝窑美人觚,觚内插着时鲜花卉,地下一溜四张椅上,都搭着银红撒花椅搭,底下四副脚踏,椅之两边,也有一对高几,几上茗碗瓶花俱备。
孙氏并着金姨娘一左一右歪在榻上,柳姨娘与其他几个眼生的美妇人端坐于一旁,瞧见景盛芜走近均是未做声儿。
“三小姐来啦!”僵了半晌儿,还是李嬷嬷喜笑颜开地开了口。
景盛芜淡笑,眸光四下里打量了一圈儿,缓声道:“这才短短几日,夫人房里头就大变了个模样儿,现下瞧着,气派得紧。”
闻言,孙氏朝李嬷嬷递了个眼神儿,李嬷嬷会意,几步上前扶了孙氏直起身子。
孙氏理了理胸口堆出些褶皱的衣襟,笑说道:“瞧三小姐这话儿说的,咱们府里头有喜事儿,可不正该翻修一番也好应应景儿。”
“夫人这话儿说得好没来由”,景盛芜“噗嗤”一笑,道:“夫人且与我说说咱们府里头有什么喜事?”
心知景盛芜是在给自个儿难堪,孙氏杏眸一瞪,转念一想只当她是只秋后的蚂蚱,也蹦跶不了几日了,旋即眉眼间的怒意又淡了去,笑说道:“三小姐怕还不清楚,圣上圣旨已下,待过了开春儿,春暖花儿开,便要扶景侧妃为正妃呢,到底景侧妃是咱们侯府的千金小姐,你说这是不是喜事一桩?”
景盛芜闻之浅笑,勾唇言道:“夫人这话儿可说得太早了,莫说离那‘春暖花开之日’尚远,即便撑到了当天儿,命里若该是她没有的,早上那么一刻也是不成的。”
孙氏闻言气急,一旁的李嬷嬷也听不下去了,尖声开口道:“三小姐这说的什么话儿,景侧妃再如何也是你的亲妹妹,哪有三小姐这样身为嫡姐整日恶语诅咒妹妹的道理!”
“李嬷嬷莫不是忘了奴才的本分,主子的是非岂是由咱们这些当奴才的可以编排的。”雪月柳眉一竖,娇声斥责道。
李嬷嬷是府里的老人儿了,孙氏掌家十年,李嬷嬷身为孙氏最亲近之人,这后院儿的丫鬟婆子哪一个敢不听她摆布的,今儿个叫雪月当着众人的面儿打了她的脸面,一张老脸再如何也挂不住了,张口便欲斥骂出声儿,可抬头对上景盛芜冷厉的眸色却是再也张不开嘴,当即闭了嘴巴讪讪地站到一旁去。
见状,孙氏心头暗恼,出言讥讽道:“三小姐身边儿倒净是些懂规矩的奴才!”
景盛芜似是没有听出她话儿里头的讽刺般,笑意清浅地应了下来,说道:“夫人说笑,盛芜虽不才却也是生在钟鸣鼎食之家的千金小姐,深知上梁不正下梁歪的道理,故向来律己律人,底下的丫头有样儿学样儿,自然该是知晓分寸的。”
“哼!难为三小姐能说出这般冠冕堂皇的话儿来,也不知汴京城中盛传的圈禁嫡母,驱赶姨娘,苛待庶妹的恶女是何人!”金姨娘听得火起,眼皮一翻,出言讥笑道,她偏偏见不得那死丫头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儿。
“金姨娘今儿个与夫人同榻而卧本就是以下犯上,眼下我与夫人闲话家常,你一个偏房的姨娘倒是能越过夫人来审问我了?”景盛芜眸光清冷,寒声道:“姨娘该不是以为你有了身孕便可将夫人取而代之了吧。”
金姨娘心里头不以为然,面上却不得不摆出一副惶恐的模样儿,朝面色不善的孙氏撇嘴道:“夫人,妾身绝没有那样的心思,您可别听信了三小姐的挑唆。”
孙氏闻言面色稍霁,她心里虽明镜儿似的知晓景盛芜的意图,可金姨娘有了身子是事实,且往日里她与金姨娘皆是不对付,若她来日真诞下男婴……
一念及此,孙氏眸子里闪过一抹厉色,再抬眸时已是面色如常,缓声道:“眼下什么也没有金姨娘的身子重要,若来日她当真能为侯爷添一公子,也是可喜可贺之事。”
景盛芜勾唇,笑得越发高深莫测,言道:“按说怀胎十月也是极其辛苦,我瞧着金姨娘那院子偏远,眼下姨娘身子金贵,不妨挑处风水好的地方暂且住下将养着身子,也方便父亲探望。”
孙氏闻言顿时坐不住了,眼瞧着侯爷一颗心都扑在金姨娘的身子上,再叫她得了个风水宝地离侯爷的住所近些,那还得了!
思及此处,孙氏忙截下了金姨娘到嘴了边儿的话,言道:“三小姐到底还是待字儿闺中的女儿家,那晓得这妊娠的凶险,金姨娘在南院儿是住惯了的,眼下突然换了地方儿只怕一时半会儿的还难以习惯,反倒对胎儿有害无益。”
金姨娘一双眼睛将孙氏心里头的算计瞧了个真切,心中不忿。
景盛芜眸光流转,浅笑道:“夫人说得倒也在理,可金姨娘那南院儿的确太过偏远,讲句不吉利的话儿,来日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丫鬟呼救只怕都来不及。”
孙氏面色不变,心头腹诽,来不及才好。
可金姨娘听了这话儿哪里又能好想与了,当即捏着帕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起来:“妾身这孩子来得实在不易,即便夫人不体桖妾身,也要体桖咱们侯爷啊,哪一日要真出了什么岔子,可叫妾身怎么活啊!”
金姨娘这厢不依不饶起来,孙氏也着实拿她没法子,心头一沉,此事若传到侯爷耳朵里怕是不好,可她却不能眼睁睁地瞧着金姨娘得势……
这般想着,却听景盛芜略带笑意的声音传了过来:“这事情我看也好办,左右夫人是咱们侯府里头的当家主母,与金姨娘感情甚笃,便叫孙姨娘搬进西院儿养胎,一来方便夫人照看,二来,也不必再叫父亲在夫人与金姨娘之间两难。”
闻言,孙氏双眸一亮,自打上回陷害景盛芜不成,景正明便再没进过她的院子,眼下虽恢复了她掌家之权,也都是碍于景盛颜的脸面,若是金姨娘搬进西院儿,搁在她眼皮子底下由她日日看着,倒折腾不出什么幺蛾子,也能借机多见见景正明。
反观金姨娘一张瓜子儿脸却是苦了下来,可眼下她依附于孙氏,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见状,景盛芜眉眼弯起,笑意盈盈道:“夫人今儿个差人唤我来,用意我约也猜个十之七八,父亲对我爱重着夫人暂掌后宅,这不,我将账本儿与钥匙一并拿来了。”
说着,向雪月递了个眼神儿,雪月见状从青莲手中接过一枚雕工精巧的黑匣子呈于孙氏手边儿的小几上。
原以为会有一场硬仗要打,见景盛芜模样儿娇憨乖巧倒叫孙氏愣愣地摸不着头脑,莫说是她,便是厅内的其他几个姨娘也是百思不解,如今的三小姐就是只假寐的老虎,谁敢在她嘴边儿去拔那须子。
孙氏眯着眼将景盛芜上下打量了一遍,瞧不出个所以然,只好挥手作罢,道:“难得你能明事理,眼下无事你便回房好生将养着吧。”
柳姨娘端坐于下首,瞧着景盛芜迈出门槛去的背影陷入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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