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又是十多天过去了,近几日温度降得厉害,雨菲住在别苑里闲来无事,早上往往会睡懒觉。为了不打扰她休息,雀儿便让院子里的仆妇们省了早上请安的程序。
这一日,雨菲醒来时还比较早,扯了扯被子准备继续睡,忽听窗外墙根处有人在悄悄地议论着什么,间或能听到几句话里面带有“皇上”二字。这下就勾起了雨菲的兴趣,她掀了被子披了外衣,轻轻的走到窗子边上,想听一个究竟。
今日下起了绵绵的秋雨,两个仆妇在屋檐下躲雨遇在一起便闲聊起来。城郊别苑的仆人并不像皇宫里的宫婢那般被训练的进退有理,这里的仆妇多半是从附近的乡间选来的看护别苑,洒扫清洁的农妇。闻人殇新建立的朝廷,需要整顿和更新的地方太多,自然是顾不上这样的小事。雨菲平日里对这里的仆妇甚少过问,这便使她们渐渐地大胆起来。
雨菲贴着窗子站着,仔细听着外面的仆妇们的闲聊。
没听到前因后果,只是其中一个说:“……照你说的,潍阳城里过几天后应该非常热闹了!”
另一个接着说:“可不是,我那在官府当差的侄儿说了,这一次的大礼可是下了大力气操办呢……”
“这么说皇上是打算将这个园子里的这位抛弃不管了?”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你说皇上大张旗鼓的迎娶苏公的女儿,再加上苏公在朝廷里的地位,我看啊咱们园子里的这位八成要失宠了……”
“我看她啊已经失宠了,不然皇上为何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不管不问?我看我们还是不要在这里干活了,跟了个不受宠的主子,真是晦气!”
雨菲听到这里顿时明白了所有的来龙去脉,她怎么就忘了历朝帝王拉拢权臣的最有效的手段就是姻亲呢。从眼前的朝局来看,要想成功地拉拢苏公,利用他培植出来的人才,最快捷的法子便是姻亲了。
在政治上,闻人殇要依仗苏公,因为原来了大部分功臣都被先帝除掉了,新的人才还没成长起来的时候又出现了个前朝太子,他得力的臣子中只有苏公最可靠。就算闻人殇要平衡朝廷上的各方势力,可是那也得有时间缓和才好,眼下他只能想办法拉拢苏公,所以苏玄他一定要娶。
雨菲理清了事情的真相,忽然感觉心里空荡荡的,赫连玉的一点点的小小的利用,她都无法接受,眼下闻人殇如此摆布她,瞒着她在宫里大办喜事,到底将她置于何地?当真就认定了她什么都做不成了?
雨菲在房中踟蹰了少顷,然后叫来雀儿,吩咐道:“今日起这座别苑里不再需要任何的仆人,将那群长舌的妇人全部都赶出去,一个都不留!”
雀儿虽然惊讶于雨菲做的这个决定,可是那些仆妇平日里不好好干活没规没距的雀儿早就看不顺眼了。于是按照雨菲的吩咐将那些仆妇赶了出去。也许是仆妇们觉得雨菲不得宠,留在别苑里也没什么前途,嘴上虽然骂骂咧咧可还是都收拾了东西走了。
当别苑里重新清静下来的时候,就只剩下雨菲主仆二人了。这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一天的时间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过去了。雀儿一面点灯,一面对雨菲说:“小姐啊,你看看你现在哪里有一点做娘娘的样子?我看就是普通官家老爷的夫人们也都比你有架子,你也不听听今天撵走的那些婆子们骂得有多难听,莫说小姐还是娘娘,就是一般的官家的家眷也不曾如此窝囊啊……”
“不是了……”雨菲披着衣服立在窗前,看着窗外昏暗天色中枯树以及湿寒的细雨,轻轻地说:“已经不是了。不是娘娘了。”
雀儿此时已经点好了两盏灯,房间里一下子就亮堂了不少。她走到雨菲跟前将窗子关上,埋怨说:“知道自己身子不好还站在这里吹冷风。”
雨菲转身走到房中央,四处打量了一下,偌大的别苑,如此精美舒适的卧房,可惜都不是她的。现在在这里静住的是她,可是下一次又会是谁来住呢?苏玄?或者其他的不知名不知姓的女人?
察觉出雨菲神情的异常,雀儿忍不住问:“小姐,你怎么了?都怪奴婢不好,奴婢不该多嘴……”
雨菲打断雀儿的话,说道:“无事,我好好的。雀儿我们现在还有多少银两?”
雀儿想了一下说:“随身的首饰和妆盒里的一些首饰银票,加起来差不多一千两的样子。小姐,你这是想……”
雨菲点头坚定地说:“是的,收拾一下,雇一辆马车,我们连夜离开这里!”
雀儿听了这话,虽然有不少为什么想问,可是她最终还是点头,开始收拾东西。小姐笃定的事情,自然是有她的道理。
入夜时分,一辆马车悄悄地从这座皇家别苑的后门门口处启动。四周一片寒冷的夜色,连别苑周围的小动物都陷入了睡眠。
马车的车厢里,雀儿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小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就这样悄悄地走了,皇上知道了怎么办?”
雨菲淡淡一笑:“不悄悄地走还能怎么走?难道要让全京都的人都知道我是个被遗弃的下堂妇?其实这样也好,让我早点认清现实,早点放手,免得以后更加的难做。”
雀儿有些了然:“小姐你这是因为皇上迎娶苏公的女儿在生气?依奴婢看啊,小姐你不用如此生气呢,皇上他对小姐你的心思奴婢可是看在眼里的,皇上是真的很……”
“够了,不要说了!”雨菲打断雀儿的话,闭上眼睛说:“我困了,要睡一会儿,你看着点行李。”
“哦。”雀儿怏怏地闭嘴,不再说话。很快地,耳边除了马车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和马儿奔跑的马蹄声外,再没有其他的声音了。夜色正浓,没人知道,一个原本就孤单无助的来自异世的女子,在这个深夜里陷入了更加浓郁的孤单无助甚至彷徨里面。离开是她唯一的选择。
不知道在冰冷的马车车厢里醒来又浅睡了几次,突然马车一阵剧烈的晃动,雨菲在一下剧烈的摇晃中从座位上跌落,脑袋磕在车厢壁的木头上,一阵剧痛让她顿时清醒起来,睡意全无。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只听外面赶车的车夫一声哀嚎扑通一声摔倒。一股不祥的感觉袭上心头,她掀起车帘往外看去。
车夫跌在地上,半个身子全都是稀泥,套在马车上马儿在原地不安地踢着蹄子,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人正是闻人殇,他一身玄色常服已经被雨全部淋湿了,鬓角有一丝丝漏下的头发被雨打湿了贴在脸上,他骑着一匹黑色的骏马,骏马拦在道路中央,安静地站着,马儿和它的主人一样的有着沉着冰冷的气质。
此时天色已经蒙蒙亮,雨菲镇定地和闻人殇对视着,一个坚决不容悔改,一个心伤凄凉。雀儿想要从车厢里下来给闻人殇行礼,按照大宁朝理解,庶民见到皇帝当行跪礼。可是她的动作被雨菲止住。雨菲将雀儿推到车厢里说道:“好好地看着行李,不要乱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