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夜过后,小白睡了两天两夜,在它醒来之后,到八月十七才醒来,而那雨势依然和中秋那日一样的猛,看它那活蹦乱跳的样子,丝毫那壶桂花酒已经偷去它两日的时光了。
过完中秋之后,白天的时候庄子里一门的院子里基本上都是空的,人都在往地里跑了,这水稻还有一个月就可以收了,但连续着下这么大的雨,不仅是田地里的积水难以排走的问题,长久以往,因为穗上结满了稻子而开始有点沉甸甸的稻苗的头部也会因为受大雨的影响而有倒伏的可能。这稻子还没真到足够成熟,眼下也没有办法马上抢收,真让人头疼。
庄子里的田地因为有那个水库,比别的地方好些,不过在持续不断的雨水浇灌中也很快优势全无,水库很快满了。紧接着,河道的水位也跟水田持平了,河道里除了水田的不断引水之外,还有上流不断有水进来,到了这个时候,非但不能再接纳水田的水,反而还有倒灌的危险。
到了八月底,那日早晨,起来之后发现雨停了的六福和其他人一样不太放心山下的稻田,赶紧跟着出去的查看着水势,一个多时辰之后,六福脸色发白地回到了庄子:“那河道决堤了!水都倒灌进了稻田里,稍微低一些的地都被淹没了!就快淹到我们庄子的山脚下了……”他们是眼睁睁看着那河道硬生生被冲开了一道口子,然后河水汹涌而下的情景的,而且非常快,这眼看着还有一段距离,但眨眼间就到他们身后了,如果不是他们跑得够快,可能也被那水给淹到了。虽然那河水冲进了低洼之处后就变得平缓了起来,并不湍急,但那种冲击却还是让人后怕不已。
河道决堤的事早就在宋宸的预料之中,他问着六福:“那些木筏扎了多少个了?”中秋之后,眼见情势不妙,宋宸就让庄子里的一部分劳力分批上山去筏了好些手臂粗细的树枝回来,让他们扎成木筏,就是准备在这种时候用的。白云山占了个山字虽然相比于往北的真正的大山来稍显惭愧,但地势还是要比周围要高上一截的,他们的庄子又建在了山顶上,没有被淹没的忧虑,但山脚四周的稻田都是平原之地,如果真的暴发水患的话,全部都无法避免。这种时候,水会把白云山隔绝成为一座孤岛的。到了那个时候,如果没有一些代步工具的话,除了他和苏妙,谁也无法离开。如果不提前做准备的话,到时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把庄子的果树给砍掉了,但那些果树普通都不高,扎不成稍微大些的木筏,是无法对抗急流的。
“宋公子你真的太有先见之明了!”六福提到这件事对宋宸的佩服更是五体投地,砍树虽然只是中秋之后的事,但庄子里的那些坚韧的油浸大麻绳是早在第一轮雨势刚起的时候,宋宸就叮嘱他进城让人给制好的了,眼下扎木筏的时候正好可以用上,“木筏子已经扎了六个了,那剩下的木材估计还能再扎两个!已经安排了人继续在做着这事了……”眼前他们的山脚下那五百多亩的稻田也都被淹了七八成了,除了看着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现在有的是人手闲着。
“筏子已经差不多了,留下七八个人去做这件事就行。”宋宸下意识地又做出那个手指轮流点弹桌面的动作来,“其他的人手分散出去,菜地那边要看着,也让人拖几张筏子到山脚附近,没准能用上。”
“好的,我这就去吩咐他们!”六福赶紧退了出去。要说紧张,庄子里的好些人比他还要紧张着地里的收成,因为这也关系到他们的口粮不是?
六福让人依吩咐搬了三张筏子到山脚的水线附近,很快,那些人就明白了宋宸的用意。
除了稻田之外,有不少村庄的地势都不高。河道决堤之后,除了平原的农田全部被淹没了之外,那些村庄也一起被淹了。村子里的人被淹了个措手不及,纷纷携家带口地去投奔住在高处的亲戚。这一投奔相当于逃难了,除了难舍的家什细软之外,最重要的是要把家里存的粮食给全部都带上的,不然的话,被泡了就没法吃了。因此,一户两户全部都是推着木头车的,如果是亲戚家住得近的还好,亲戚过来搭几把手,总算是能赶在被洪水淹到之前到达。那些家戚住得远的,或者是根本没有什么能投靠的亲戚而打算先逃到山上去的,就没那么幸运了,只能涉水前行。
蒯勇他们刚把筏子搬到山脚离水线还有五六丈的距离,刚把绳子捆好到一棵树上,就见到不远处就有几个人向这边走过来。那应该是一家子人,推着车的是两个看起来有三十来岁的男女,应该是夫妻,另外还有一个十二三岁左右的少年,扶着那装了三四个大麻袋而在水中行进困难的板车,不时帮忙推一下。在他们的后面,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女童,手里牵着个七八岁的男童,背上还有个三四岁的娃娃。前面推着车的父母亲每走一小段之后总要回头看看,让后面的三个儿女跟紧一步,别不小心陷到稻田去了。
水已经泡得稻苗只剩下一点点尖尖了,这几个人可能是对这一带还算比较熟,所以还是一步一步地顺着记忆中的道路去走。他们这样做,一方面是因为庄稼人惜粮,尽量不去祸害到那还有点希望的稻苗,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田里的路比稻田要高上好几尺,如果不小心走到稻田里的话,那车上的粮食也得给泡了,而且水稻田里有不少淤泥,如果载满粮食的车轮子陷进去的话,恐怕就拨不出来了。只有走在道上,才能保持住粮食的干燥,而且他们也能走得轻松些。因为那水已经快到那位女童的腰下了,如果再掉进田里,她背上的娃娃有危险,她牵着的那个七八岁的男童也会有危险。
那条路走到他们山脚下后,是个分岔口,往右是通往铃兰城的管道,往左是通往他们经常打猎的那山上去的,不知道他们要往哪里去。
蒯勇他们也曾经逃过难,对于眼前见到的这一幕有点触景生情,二话没说,他们就往走紧走了一小段,帮忙推着板车:“这位大哥,你们这是要往哪里去?”
那男子看样子在水中已经走得一段时间了,正觉得力有不继,看着蒯勇几个年轻力壮的年轻人上前来,先是下意识地一惊——如果这几个人是来抢他们粮食的,那他们的这车保命粮就没法保住了,但后面见蒯勇他们一个两个眉目端正、一脸正气的不像心怀不轨,就稍微放下心来,道了谢之后他指了指左边的方向:“我们想去山上去暂时避一下水……”本来他们是打算去铃兰城的,但是虽然雨停了,但全部的道路都被水淹了,此去遥远,如果靠走的,都不知道要走到何时,况且他也怕这路上有拦路打劫的人。毕竟虽然目前吃饭还不是问题,但这稻田被淹了,下一季的口粮完全没有着落,难免就会有人心生歪念。他这一家小的太多,完全没有反抗能力,还不如趁着这雨停了,到山上去,能找到山洞之类的固然好,就算找不到,在稍高一点的地方筏些木垫底,傍着树做个木屋之类的,再生点火把东西烘烤干,在里面生活一段时间总不成问题。等到水退之后,他们也方便回去收拾地里。
“这山上能住人吗?”蒯勇看看他们,有点冲动想把他们带回庄子里求宋宸他们收留的,但转念又想到了他们出来之后六福嘱咐过的话,他说如果看到需要帮忙的,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尽管去帮,但尽量避免把人带到庄子里来,除非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因为受灾的人有不少,如果开了头,那么其他的人可能就不想办法了,而是一窝蜂地涌到庄子来。庄子的容纳力有限,没有办法把人都安顿下来的。
“总能想到办法的。”那男子倒是十分乐观,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继续向前。
蒯勇见此就不再多说什么,他打算先把人送过去,到时看看如果在山上没法生存的话,再想办法跟六福说,于是拦了拦:“我们有木筏子,要不把东西搬上来,我们送你过去吧?这大人还好些,孩子这么小泡这么长时间的水不好!”这水里什么都有,可不干净。
“可以吗?”那男子十分惊喜,他自己倒没什么,但水脏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这雨虽然停了,但天还是阴着的,这水凉得很,他怕媳妇和儿女们受不住,“那就太感谢了!”
蒯勇挥挥手,另外一个人就去把筏子解了拖到近水的地方,先把板车推了上去,然后把筏子拉到水里,再上人。筏子跟路面差不多宽,坐下他们绰绰有余,而且不会压到两旁的稻田,也是经过宋宸充分考量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