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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明盘腿坐在林一天的身后,没有说话。静静地过了十分钟,林一天开口说:“智明,你的心不静,悲苦心太重,为什么还要进到我的禅室?”
“老师,你没有看到我,怎么知道我的悲苦心太重?”
“悲苦太深,怨念之气占满了我的禅室。”
“老师,活着的人有怨念之气,那死了的人呢,无辜而死了的人会有怨念之气吗?”
“死了的人?”林一天转过身子,看向泪光闪闪的学生,看他整个人形容憔悴,瘦得只剩下骨头,语气放缓,叹道:“人如花木,有生就有死,人死不能复活,就如潮来潮往,日起日落!你看开些吧!”
“那总会留下些什么吧?一个人怎么会平空消失呢?连尸首也没有?”
“死得干干净净,好,死得干干净净。”
“老师,请你指一条路,我只是不甘心,一句话没有就走,我不甘心!”
林一天悲悯地看着他,缓缓说:“死是人生一种常态,庄子说:‘古之真人,不知说生,不知恶死。’拥有生命并没有多么可喜,死亡来临也没有可怕。因为生和死只不过是一个生命形态的变化,由不得你甘心不甘心,死的人自己就不知道甘不甘心,你何必执着呢?”
“芳林没有走,她不是寿终正寝,因此她一定也不甘心。老师,你只要指一条路。”
“美国有一个教授专门研究灵魂,他曾用钱收买一个死囚,让死囚受刑死后,他的灵魂在他指定的东边的窗口出来,他架起了一个高科技的摄像机的等待,拍摄出来的结果是:果然是一个影子,那就死后的信息图像,那图像从窗口出来后就飘散,唉,那也只是个影子。一个影子的图像又能说明什么呢?”
“我们相信的灵魂到底是没有太多的意识的。唉,你还太年轻,二十年前,你的前师母去世,我也很舍不得,我按道经布了个阵……你只需……”
智明回到家里,几天没有回来,倒在床上狠狠地睡了一觉,睡得很沉,什么都没有梦到。
早上十点,他开始在床上一点点仔细搜索,在枕头旁边找到三根很长的头发,发丝长而柔软,闪着有质感的黑亮,智明把头发团在一起,放进可以密封的透明瓶子里。又在沙发椅边找到芳林的一件内衣,她身体里的香盈盈地裹住智明,那晚缠绵,芳林脸上的粉红一直漫到后背前胸,他拱进芳林的胸怀里,含情脉脉用牙齿咬开的她的内衣,叹道:“这也是我的……”
内衣有一股淡淡的汗香,是芳林的味道,智明迷恋地闻着,他动手在衣服的腋下位置剪下一小块布,放进瓶子里,然后密密盖上,这里面是芳林留下来的最后最贴身的记忆。
下午智明开车到化学系,向化学老师讨要了一个称量很精密的量器带到事故地点静等。
他用芳林的内衣包裹着瓶子,每晚十二点钟前把密封瓶的盖子打开,把内衣放在瓶子旁边,盘腿坐在旁边,轻念老师教的招魂咒,过了子时,就把瓶子密封好,回到车里用精密的量器称,第一天,瓶子里的头发和布块加起来是两克三钱。
第二天晚上,临十二点时又如法炮制,回到车里称,密封瓶子又重了,是两克八钱,芳林进来了,智明忍受着狂喜。
第三天动车出事的第七天,是死者的头七回魂日,很多死者家属都来了,各自按着自己的风俗习惯送魂。
前半夜,智明盘坐着,念着回魂咒,仔细感受,最后在天桥下面找了个最佳的位置,盘坐好,等到十一点五十分,打开盖子,把瓶子和芳林的内衣护在胸前,他闭上眼睛,屏掉所有的杂念,一心一意念着回魂咒,外面世界一切都变空了,他于千万条信息中找寻过滤芳林的信息,把她招唤回来,十一点五十九分差两秒钟,他迅速关起密封的盖子,用密封袋一层层包裹,再用内衣包裹好放进怀里。
十二点,不约而同的,四面哭声大作起来,有些家属请来道士作法超度,有的是和尚,仔仔和爷爷奶奶也来了,小家伙昏昏欲睡,突然被大家的哭声吵醒,抓抓头,看奶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跟着哭,爷爷则强忍悲痛,用两个盘子咚咚敲着,一边敲一边说:“阿伟、淑婷,你们走吧,不要回来找仔仔,不要吓着他,你们放心,我们会把他带大,你们走吧,走吧!散了吧!”
智明知道这里冤死的魂太多,大家在头七这天要把冤魂赶走,以免影响活着的人,这是民间的送别的方式,各地有不同,人们认为当人死于非命之时,而又未请有道行者超度的亡魂,死后由于怨气太大,是进入不了六道轮回投胎的,怨气拉扯着灵魂在其死亡的地方徘徊;直到等到下一个替身下去,消除怨气才能顺利投胎!所以民间的头七回魂日,大家都用各种方法赶着魂儿离开。
只有智明,用密封的瓶子把芳林带走了,他不要她去投胎,他不能忍受她投胎到他不能触及的地方,他要留下她,哪怕是气息也好,信息也好,灵魂也好,她是他的,包括这仅存的最后的……
智明抱着瓶子迅速离开,他一边开着车子,一边对着瓶子说话,等回到他住的小区,上了六楼他自己的房间。关上门,把所有的窗帘门户都关起来,进了卧室,那里有林一天老师教的,他早就画好的回魂道阵,他把密封瓶子和芳林的内衣放下来,把瓶子拿到精密仪器上称了称,很好,瓶子比早上称的时候重了五钱,现在是三克三钱,芳林在里面了,她跟着我回家了!
智明盘腿静坐在回魂道阵之中,慢慢地打开密封瓶的盖子,轻轻说:“芳林,不要怕,咱们回家了。”
朦胧中,智明看见芳林穿着那一晚的内衣,脸上依稀带着欢好后的潮红,但脸上有泪,虚虚地说了一句:“哥哥,我舍不得你,但是我们无缘!”
智明怀着一颗热热的心爬过去抱她的身子,就是那一股熟悉而迷人的气息,她光滑的手臂凉凉的,腰肢纤细柔软,智明幻入她的身体,她的身体似有似无,这样悬在惊涛海浪里,愉悦快感置于凉滋滋的刀锋间,真的交缠,虚的包融,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欢愉的极致到了顶点,智明大叫一声惊醒!他大汗淋漓,全身虚脱,他坐起身子,手上拿的是芳林的那件内衣,糊着他的汗,镜子里的自己,面色昏暗,目灼灼似鬼火在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