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忧是百思不得其解,是故夜里也睡得不安稳。不过身边的穆百里倒是呼吸匀称,但她料定他并非真的睡着。这死太监看着平易近人,成日一副菩萨心肠般的笑盈盈,实际上却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若是就这样轻信于他,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许是料到赵无忧是这样的心思,天还没亮,穆百里便离开了房间。
长长吐出一口气,赵无忧想着,他此行过来,到底是为了保护自己,还是为了看住她?可转念想想,似乎又都不对。这穆百里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坐起身来,赵无忧眉目微沉,轻叹一声取出衣襟里头的玉佩,这是临走前娘给的护身符。掌心捏着那玉佩,宛若握着娘亲的手,淡淡的暖意逐渐渗入身子,“娘,合欢想你了。”
所以如今,她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只需要处理最后的环节,不管这金陵城里有什么,都再也留不住她的脚步。
窗外传来低低的叩响,三长两短。那是素兮的暗号,是素兮来了。
“进来。”赵无忧起身开了窗户。
素兮纵身轻跃,快速进入房间,而后合上窗户,“卑职在外头守了一夜,终于见着督主离开,这才敢敲门。公子,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给他刘弘毅一百个胆子,他敢对我下手?”赵无忧冷笑两声,“退一万步讲,纵然他不把我这代天巡牧的皇上钦差放在眼里,也得顾及我爹赵嵩。”
世人谁不知晓,皇帝不理朝政,是故这朝政大权早已旁落,悉数捏在赵家父子的手里。
赵家父子把持朝政,玩弄权术,这些年把一个大邺朝廷牢牢的抓在手心里,使得文武百官人人忌讳,敢怒不敢言。
素兮颔首,这话的确如此。
不忌惮皇帝,并不代表不忌惮赵家。
赵无忧可是赵嵩唯一的儿子,若是伤了赵无忧,来日赵嵩回朝,还不得掀了你这金陵城。
“钟昊天那头如何?”赵无忧轻咳两声。
素兮慌忙去拨弄火盆,让火盆里的炭火重新燃起,能让屋子里的温度升高一些。赵无忧惧寒怕冷,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如公子所料,钟昊天倒也有几分聪慧。咱们把那扳指送还给他,他便转身给了管家,由管家拿出昭告天下,比他自己的自言自语要来得更有见证力。”素兮如释重负。
赵无忧浅笑,“他于七星山庄而言,没有半点根基可言,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他自说自话拿出扳指,也不会有人相信。还不如把扳指给那管家,钟昊天与老庄主对话的时候,老管家总是在旁候着,心里也知晓老庄主的抉择。”
“老管家愿意帮忙,他说上一句两句,比钟昊天的歇斯底里更管用。现在七星山庄的局面如何?可都在他掌控之中?”
素兮颔首,“有族长帮衬,钟昊天已经成为继任庄主,只待抓到真凶伏法,便能让老庄主死而瞑目,入土为安。只是卑职不明白,族长为何要帮他?”
“我说过,宋家祖上是京官,如今是商贾,但并不代表不畏惧我爹的权势。赵家在整个大邺天下里,都起着尤为重要的作用。身为宋家的族长,必须识得时务。上一次穆百里一番干净利落,族长便知这金陵城里有东厂的爪牙。试问天下人,谁不惧怕赵家的权势,谁不害怕东厂的手段?”赵无忧笑得寒凉。
东厂,那可是只进不出的地方,杀起人来一个个从不眨眼。
扒皮抽骨,食肉寝皮,其手段之毒辣,令人发指。
明知是蚍蜉撼树,还要撑起所谓的骨气来跟赵家和东厂作对,那这宋氏一族也就活到头了。族长当然知道轻重,知道是赵无忧还敢反对,不是老虎嘴里拔牙,自己找死吗?
若是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他也当不了宋家的族长。
素兮一笑,“这倒也是,东厂那些阉人和锦衣,可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进了东厂,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俄而长长吐出一口气,“七星山庄的事算是告一段落,等到老庄主下葬,这些个幺蛾子都会被逐出山庄,到时候钟昊天就是一人独大。”
“他能不能一人独大,跟我没关系,我只要我自己该得的那份。”赵无忧瞧一眼明灭不定的烛火,“云筝那头应该已经布置妥当,我们很快就会回京。对了,让你查的事情查得如何?”
素兮面色微紧,“东厂口风极严,卑职只探得那人名叫扎木托,是个北疆蛮夷,绝非咱们中土人士。东厂找他似乎已经找了很多年,可是始终无果。听说此人擅易容,如同千面郎君一般,一日千面,防不胜防。也是因为这样,东厂的人一直没能找到他。”
“一日千面?”赵无忧一愣,“你行走江湖这么久,见过这种人吗?”
素兮摇头,“没有,但是他来自北疆,说不定懂一些与咱们中土不太一样的东西。听说北疆蛮夷有不少巫蛊之术,那些人成日神叨叨的,也不知是否确有其事。”
“我不信。”赵无忧冷笑两声,“所谓千面,也不过是有所差异,并非真实。这假的东西终究是假的,怎么都真不了。”
素兮抿唇,“卑职也没见过一日千面之人,早年听闻江湖上有个白面郎,擅长易容之术,始终无人见过其真容。不过也没有千面那么夸张,所以卑职也不太相信这一日千面之说,估计是危言耸听了。”
赵无忧回到床榻,裹紧了被子,“城主府那头有什么动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