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镇林不理他,自顾自煮上茶,又是烧水,又是洗手擦桌子,忙活了半天,水开了,又怡然自得给自己沏上,喝了一口后,整个人才像是回了魂一样,“你说吧。”彭世杰憋的快要尿裤,此时得到应允,差点一泻千里,好在年轻力壮,膀胱坚实。“小宇好像死了!”侯镇林喝茶的手停在嘴边,办公室里的时间仿佛静止了十秒,又恢复。啪的一声!茶杯砸在墙上,应声四分五裂。“胡说八道!”侯镇林双目圆瞪,声音因激动而破音,“死了就是死了!没死就死没死!什么叫好像死了!”他一把拉开抽屉,拿出将54手枪拍在桌上,“彭世杰!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说不清,你永远别说了!”彭世杰对于侯镇林的反应有所准备,他敢来汇报,可以说就是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在真正的死亡面前,他还是感到了生理上的颤抖,于是战战兢兢组织着语言,此时一句说错,小命不保。“是这样的,侯爷。”他搓着双手,诚惶诚恐,“小宇在巫江,是当地的帮派传的,说那帮搞水产的人昨晚闹事,弄死了一个人,谁干的还不确定,但是听描述,死的是……”他没把话说完,侯镇林的枪已经顶上了他的眉心。“什么都不确定!你汇报个屁!!”侯镇林脸色苍白地咆哮,“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半死不活,就去阴曹地府把人要回来!给你三天!滚去查!”彭世杰诺诺连声,此时的他畏惧的不是侯镇林的威严,也不是死亡的威胁,而是他快要爆炸的膀胱。在老板的办公室尿了一裤子,那场面该是多么的壮观。日落月出。喧嚣的城市随着月上柳梢,逐渐归于平静。然而在清溪市中心的人民医院里,繁忙的脚步随着飘动的白大褂,永远不曾停歇。今晚加护病房的灯,好像特别亮,亮的惨白,亮的刺眼,亮的不详。病房外,两名刑警坐在长椅上,一名盯着病房的玻璃门,一名稍微眯了眯眼打盹儿。两人轮流看着病房内因心绞痛而紧急就医的章立文。此时的章立文面色蜡黄,形容衰败而枯槁,左手隔着毛巾被拷在床头。他已经醒了,正眼巴巴地望着头顶暗黄的天花板,睁大着茫然无神的眼睛,傻傻地发着呆。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突然到他已经失去了反应的能力。在半梦半醒的朦胧间,他觉得非常疲惫,心想干脆就这么着吧,自己什么都招,但求一死,快点把自己枪毙得了。但醒来之后,对生的贪恋,对死的恐惧,还是让他打消了从容赴死的念头。为什么会被抓呢?他思考着,是因为陈国栋?是小爱叛变?是老蛇?还是宋宇?自己这辈子得罪的人太多了,一时间竟搞不清到底是栽在哪个的手里。然而想到宋宇,章立文的心中还是升起一股难言的滋味。如今回想起来,自己也算看着宋宇长大,他虽然脾气怪而烈,但也并没有做过真正坑害自己的事,自己对于宋宇的大部分偏见,没有切实的证据,基本来源于自己的揣测,以及对侯镇林的猜疑。即便是后来宋宇到了光明,也是因为自己害怕与陈国栋的勾当被他知晓,才起了杀意,更重要的是,侯镇林对宋宇的态度总是那么的暧昧,暧昧到令人分不清到底是在意,还是不在意,这份暧昧引诱着自己,总想试探一番,看看侯镇林对这个儿子,到底有没有属于人的一颗心。不知他得知宋宇的死讯,心情会如何。章立文看着窗户,此时窗外的安全网在他眼中,就是监狱的铁窗,自由一去不复返,地位尊严再也与自己无关。想到这,他脸上的肌肉不经意地抽搐了几下。他很久没能这样静下心来想事情了,他发了会呆,又想起苏朝晖。那孩子,从头到尾就是个倒霉蛋,周楚仁被他母亲横了两眼,心里有气,就将苏朝晖抓走撒气,又一时不好转手,加之遇上交警队伍突击检查,就手忙脚乱送到自己这里。半大的小伙子不算好卖,因为懂事了,不好骗。在此之前,自己的人一直在为周楚仁的产业提供交通便利,赚取高昂佣金。原本,双方是想把苏朝晖卖到黑矿,矿里有人专门谋害外来打工仔,他们把人骗到矿底杀死,再伪造成矿难,向上面骗取巨额赔偿金,再返利给掮客。谁知半路碰上宋宇,救了苏朝晖一命,像是天意般,之后的事就逐渐失去了控制,新马宾馆一夜之间颠覆,像是某种预兆,预兆着自己大势已去。然而彼时彼刻,谁也不曾察觉。章立文忽然觉得胆寒,胆寒他早已淡忘了苏朝晖,现在细想,却追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