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梦白苦笑道:&ot;你为何定要侍候我?&ot;
萍儿垂首道:&ot;女人天生便是侍候男人的,相公不要萍儿侍候,萍儿心里自然就难受的很。&ot;展梦白听得这种言论,倒不觉呆了一呆,方自苦叹道:&ot;萍儿姑娘,你……你还是回去吧!&ot;萍儿身子一震,突然放声痛哭起来,展梦白遇着痛哭的少女,实在不知所措,也不知该如何劝她?
只见她哭了半晌,抽泣着道:&ot;相公嫌萍儿生得丑么?&ot;展梦白苦笑道:&ot;你那里生得丑。&ot;
萍儿道:&ot;相公可是嫌萍儿身子不乾净,萍儿虽然出身在……在那里,但身子直到今天还是乾净的!&ot;话未说完,脸又红了。
展梦白又呆了一呆,寻思半晌,方自正色道:&ot;这就是了,你本是乾乾净净的身子,为何不乾乾净净地回去,他日遇着个知心之人,好生结为夫妻,这样于你于我都好。&ot;话到这里,他想好的词虽已说完了,但却自觉这番话说的义正词严,情理兼顾,萍儿绝无理由不听的。
那知他说完了话,萍儿却哭得更伤心了,翻身伏在锦褥上,痛哭着道:&ot;不,不,我死也不走!&ot;展梦白怔了半晌,缓缓道:&ot;你不走只有我走了!&ot;萍儿突然翻身坐起,瞪大了眼睛,瞪着展梦白,大声道:&ot;相公若走了,萍儿立时就死在这里!&ot;展梦白又是惊奇,又是气恼,亦自大声道:&ot;我与你素昧平生,今日才见,既非旧交,又无情感,你为何定要跟着我?&ot;萍儿道:&ot;富大爷花银子将萍儿买来,为的就是要萍儿一辈子跟着相公,一辈子服侍相公!&ot;展梦白道:&ot;但……但……我不要也不行么?从今日起,你便是自由之身了,这本是可喜可贺之事,我先贺你一杯。&ot;他想尽办法来说,那知萍儿却根本不听他这套,反而又痛哭起来,道:&ot;我若走了,日后还有脸见人么?&ot;展梦白道:&ot;为何无颜见人了?你还了自由之身,正正当当的做人,昔日你那些朋友,都该无颜见你才是。&ot;萍儿摇头道:&ot;相公,你错了。&ot;
展梦白忍不住气道:&ot;明明是你错,怎会是我错了?&ot;萍儿流泪道:&ot;别人若知道相公将我赶走,一定会笑死我了,我只有……只有此刻就死在相公面前。&ot;展梦白惊道:&ot;你怎能死在这里?&ot;
萍儿破涕一笑,道:&ot;相公不忍教萍儿死,萍儿就留在这里了!&ot;接起展梦白的茶杯,竟转身又去倒茶了。
展梦白怔在那里,暗中叫苦:&ot;这些烟花少女的心念,当真教常人听了哭笑不得,早知如此,我宁可饿着肚子走了!&ot;他虽能纵横江湖,此刻却一筹莫展,呆坐了半晌,方自叹道:&ot;你既不愿回去,我便将你带到镇江。&ot;萍儿颔首道:&ot;好。&ot;
展梦白沉着脸道:&ot;但到了镇江,你却要自己走了!&ot;萍儿道:&ot;好!&ot;
展梦白道:&ot;你莫要只管口中说好,耳里也要听清楚了!&ot;萍儿娇笑道:&ot;相公只要教萍儿留下,什么都好!&ot;展梦白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突听外面那赶车的老头子在吃吃地偷笑,展梦白又好气,又好笑。
他只当这老儿真的半聋,那知这老儿耳朵却尖的很!
但这年老成精的老头子赶起车来,却当真无愧有数十年的经验,这一路上,车马几乎未曾停过。
只因他坐着赶车时,也一样能回复疲劳,这种数十年来经验积成的工夫,确非常人能及。
车上有美酒,有腊味,也有绝不变味的硬面饽饽。
过着城镇,那老头子还下车添些新鲜果蔬,但车子却绝不在城镇中多所停留,更从未打尖投店。
展梦白也咬定牙关,不到深夜,不至旷野,绝不下车。
萍儿在车上自是千依百顺,言笑承欢,展梦白虽不及乱,但在这一段行程中却也享尽了温柔。
虽然有时他听到车外的马蹄奔腾声,剑匣击鞍声,也不禁暗暗猜测,这纵马而过的骑士是什么人?
又有时他饮了两杯闷酒,顿觉胸中积郁,无可发泄,恨不能纵身而出,寻两件人间不平事来发泄发泄。
但是他却终于都忍住了。
他只是静坐练功,卧读诗书,有时听萍儿清奏一曲,有时与萍儿对奕一盘,有时隔窗与那老儿扯些闲话。
他渐渐发觉,这老儿见闻的渊博,也渐渐发觉了萍儿的天真,他再也想不到这竟是如此一段奇异的行程。
但这段多采多姿的奇异行程,却终于给束了。
车到镇江!
展梦白精神大振,热血奔腾,萍儿却垂下了头,道:&ot;相公已到了么?&ot;展梦白含笑点头。
萍儿道:&ot;相公要将萍儿安置在那里?&ot;
展梦白一呆,道:&ot;我……我不是早已与你说好了么!&ot;萍儿轻轻点了点头,垂首道:&ot;那么,萍儿就此走了。&ot;擦了擦眼泪,又道:&ot;萍儿的衣服,也可带走么?&ot;展梦白道:&ot;还有橱里的银子。&ot;
萍儿又点了点头,一面拭泪,一面收拾,那老头子也在外面长吁短叹,又道:&ot;萍儿姑娘,快些收拾吧,反正要走的,还不如快走的好,你在这里虽然人地生疏,却也未见会饿死的!&ot;展梦白只作没有听到,也不去看她,却喃喃叹道:&ot;我辈江湖中人,生死连自己都难预料,实在无法照顾别人。&ot;萍儿流着泪道:&ot;萍儿知道!&ot;
那老头子又道:&ot;萍儿姑娘,你听见没有,展公子虽是个大侠客,也无法照顾你的,还是快些收拾快些走吧!&ot;他此刻说话流流利利,一点也不结巴了。
展梦白还是似乎没有听到……其实他却听得清清楚楚,只听得萍儿在轻轻地哭!
又听得那老头子道:&ot;萍儿姑娘,还哭什么,世上孤苦伶仃的女孩子,又不止你一个,展公子怎能全都照应到。&ot;萍儿道:&ot;萍儿没有哭……&ot;抽抽泣泣,擦了擦鼻子,打了个小小的包袱,轻轻道:
&ot;相公,萍儿走了!&ot;
展梦白眼看着篮子,道:&ot;多多珍重了!&ot;
萍儿轻轻点了点头,缓缓移动着身子,悄悄地拭泪,轻轻的道:&ot;萍儿自己会想法子活下去的,相公莫要挂念……&ot;展梦白突然大喝一声:&ot;慢走!&ot;霍然转过身子。
萍儿颤声道:&ot;相……公,你……&ot;
展梦白乾咳一声,道:&ot;你若受得住苦,便可到我家去,我家还有几亩薄田,足可养你……&ot;他话未说完,萍儿已抛了包袱,轻呼着扑到他身上,双肩耸动,也不知究竟是哭是笑?
展梦白也只觉双目发红,喉头发痒,却听那老头子在外哈哈笑道:&ot;我早知展公子不是硬心人,不会抛下你的!&ot;笑声虽是得意,但却有些酸酸的哽咽味道。
展梦白笑骂道:&ot;你莫得意,要罚你送她到杭州!&ot;那老头子笑道:&ot;我这老头子,反正也不想赶车了,又是孤寡一个,送萍儿姑娘去了,也在公子家吃碗闲饭吧?&ot;展梦白自然应了,说了住处地址,交待了言语,便道:&ot;你们去吧,我就在此下车,寻船渡江了!&ot;萍儿已将他那柄黑铁古剑擦得乾乾净净,套进了富仲平为他准备的一只绿鲨鱼皮,镶着珠宝的华丽剑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