掷笔又握,咽泪强欢。薄书难尽。千愁怎堪凝眸,万般无奈,心事欲笺,一分沉心尖。
初茵忖道:&ldo;殿下这&lso;六载不见&rso;,何、何曾有六载?况且此书看来,殿下应当也是中意此人才是……&rdo;
云华敛眉思量道:&ldo;你、你瞧我这不是为了凑个数字么,再说……再说这六载……古人不是道&lso;一日不见,如隔三秋&rso;,那六载便是两日不见……?&rdo;想了想觉得此番解释有些不妥,于是咳了两声续道,&ldo;这六载便是个比方,意思便是我同此人不见便如故,自书信以来虽未见面却觉着像是有六载不见的故人修书来问一般,嗯,就是这么一回事儿。&rdo;话头罢了云华觉得自己瞎掰的解说堪称模本典范,决然是对得起从前各位先生的谆谆教诲的,以自己这般功力,不去写个本子实在有些可惜。
诚然云华这瞎掰的功夫算是有一套,但这回书交了这门口每日送信的人,便有两日没了音信。
至第三日一早,府上的小婢便又送来一枚薄帛。上言:一隔六载,难尽相思。
瞧了这八个字,云华喜难自胜,颇为得意,忙招过初茵,道:&ldo;你瞧,这人不听我解说便能明白,想必我那封回书的确是十分有文采,深究一番便可理解其中深意。&rdo;
初茵却一脸为难的模样,左右打量一番僵道:&ldo;那、那人莫不是听到了那日殿下……&rdo;
云华闻言细思那日她说要凑一锅红豆汤后隔日送来的那枚字帛,便也变了脸色。这档子事情思来想去皆只有愈思愈恐,云华打了个寒颤,道:&ldo;我、我这些天还是去宫里住一阵子罢。&rdo;
云华这座府邸,是当年她的父君在她出生时令人修建的,亦是她父君同母上离世前的那个秋天方才建成的。檐上壁角,时见金喙宝眼的莺雀,或观镶珠嵌翠的兽鸟,亦偶有生出一片花塘鱼虫,或栖息梁柱,或跃然出挑。然,未等她及笄移居公主府,便被苏意匆匆送去楚国。
如今已将入夏,姜国却偶有晴暖,仍是有些微凉的。
云华同几个婢子一行方入宫门穿过朱桥的时候,正听一宫娥同她讲说近日宫中来了一位相貌不凡的使者,是邻国一位已有封地爵位的皇子,此次前来是想与我朝交好,如此看来指不定是想结一门亲事。
这桩事云华此前也耳闻了一些,点点头忙问道:&ldo;相貌不凡,是怎么个不凡?&rdo;
宫娥双目炯炯,忙道:&ldo;之前迎使的礼宴上,小婢有幸见过这位大人。殿下因玉体抱恙未能出宴,不曾见到实在可惜,这位大人实在是一位脱尘……&rdo;云华听闻此处有些愣怔,迎使的礼宴这件事自己从未听说,如何又因了自己身体抱恙,实在难解。
但话到此处,云华一行便正巧碰到了一个如今云华觉着不应当,也应是不可能碰到的人。根据多少戏本子的套路,这人便不应当也不可能是其他人,正是沐青阳。
一旁正讲着八卦的宫娥脸上抖一红,忙慌乱作礼道:&ldo;大人万安。&rdo;云华身后一行婢子瞧见,便也齐齐作了礼。
云华惊愕不已,瞪着眼睛张望许久,生怕自己错认了她的这位前夫。此时沐青阳正同一队侍从穿桥而过,正与她是个照面。
其实仔细思来,如今相见也是没有什么所谓的,但慌乱之下,云华却瞧着这场面有些心悸,于是忙转身朝身后几个婢子挥手,打算折返。只是这人都转过去了,身后不远处沐青阳却发话了:&ldo;这不是云华殿下么。&rdo;
沐青阳前头引路的内官忙躬身道:&ldo;殿下万福。&rdo;又转身作福问道,&ldo;尊驾想必是已经见过我们殿下了?&rdo;
这一问沐青阳还没应话,便瞧云华在两丈开外侧身伏在桥槛上,指着湖中大声道:&ldo;杨内官,你快过来瞅瞅,这有一条好大的鱼啊。&rdo;
沐青阳两步跨上来望了望湖中,亦大声道:&ldo;你当是不知道罢,我便是你们云华殿下的前夫。&rdo;
云华指着湖中不知何处的指尖悄无声息地颤了几抖。这回何止杨内官,连同旁边一干婢子全都惊住了。
这件事便是闹腾地整个皇宫除了苏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传言这种事,传着传着便会生出许多折子出来。东宫盛传云华公主失踪后的几年流落至觐,觐国青阳君乃是当年小殿下的救命恩人,这个青阳君被殿下的花容所引,于是不问殿下出身便娶了殿下作夫人,更有说是云华殿下为了报答恩情以身相许,总之便是成就了一段好姻缘。不料前些年,陛下将殿下带了回来,青阳君深感痛心,于是后来由此生出恨意来,此番是来报复的。
西宫传闻云华公主失踪后辗转流落觐国,一日乘舟而下,醒来时却漂入一不知名的湖中,这湖竟是觐国皇子青阳君府上的一泊湖,众人大惊,以为天降神女,但既出现在青阳君府上湖中,便定有天意,因此被觐国皇帝赐了婚。后来陛下带殿下回姜,青阳君难忘旧情,此番回来是想与殿下重促姻缘的。
东西两宫为此事见面就争,却无从寻理。沐青阳听闻这两方所争,为东宫一句&ldo;花容所引&rdo;西宫一句&ldo;天降神女&rdo;大笑无法自已。
云华虽未听到零星半点的传言,但心里头也是清明得很。她不晓得沐青阳是何时来的姜国,那人也从未出入过她的宫殿府邸寻过她。
与她传书的人也似乎晓得她换了住处,即便是在皇宫仍托宫中的内官宫娥日日递来薄帛,红豆也近覆满了匣底,云华有一阵子没回过书了,这几日只一想到那日沐青阳的揶揄,她便恼怒得很。
一怒之下,云华决定去找苏意,问一问这沐青阳此番究竟是为何。
今日春光尤为和暖,苏意令人将书几搬去了窗前,云华进来的时候,正瞧苏意正坐几前,手上端着公文,窗外伸手便是方开花不久的玉兰树。心中却想着,若是沐青阳,定是随意在几前盘腿坐着,一只手搭在窗框上,或支在窗框上撑着脑袋,一副何事都无所谓的模样。那人只有在不高兴的时候才会正经坐着。
苏意听到动静,便马上放下公文,语气有些不明不白道:&ldo;怎么有空来见我了?&rdo;
云华没想到如何接话,便一边跪坐下来,打算趁这工夫好生考虑一番。待坐好正打算开口,苏意便又道:&ldo;那人此番,听闻他说是挂着一个遣姜觐使的名头,道是望姜觐两邦交好,如此罢了。我知你不愿见他,于是将这件事暂先瞒了你,是怕你心情不畅。&rdo;复看了云华一眼,接道,&ldo;你那映雪宫也有一阵子没住过了,住着可还舒服?定是不及你的府邸。我令人在宫中东南的那处湖边修建了一座楼,那楼一处临湖,一处背风,一边砌了冷玉,一面砌着暖玉,冬温夏凉,风景也很是别致。我知道你喜欢看水,便令他们从楼中延了一段九曲亭廊出去,填了一段湖,你便能瞧着湖中的景致了。你搬进去住罢,那楼就叫做&lso;栖云楼&rso;如何?&rdo;
云华消化了一阵子,咽了一口口水,眉心微澜,望着苏意十分认真道:&ldo;苏意啊,我怎么觉着咱们姜国容易出昏君?&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