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空荡的酒楼只剩了天香和老乞婆两人。
天香冷漠的眼神瞥向老乞婆:&ldo;你怎么还在,我是不是要给你一颗红豆?&rdo;
老乞婆定定望着她,素来洞透世情的双眼里少见地蒙上了一丝疑惑:&ldo;你为什么不把药吞下去?&rdo;
被看破了么?
&ldo;老人家,谢谢您的好意,&rdo;天香并没有被看破的尴尬,双眼笑得清朗,将方才伪装出来的冷漠冲得一干二净,&ldo;只是,能忘掉的,不是真情。是真情,就算能忘也舍不得忘。所以啊,何必呢?&rdo;
何必呢‐‐
她口气平淡,却带着与模样不符的深沉惆怅,老乞婆暗暗心惊,道:&ldo;那你为何要做这一场戏给他二人看?&rdo;
&ldo;老人家,人只要有心向生,没了谁都能过下去。可若是不能一次把念头断了个干净,就会死去活来,反反复复,只要念头在,就有麻烦,&rdo;天香的一双笑眼弯出了温柔的光芒,将方才在手里掉包的忘情丹拿了出来,&ldo;这颗药有没有用是其次,重要的是亲眼看到我确实毫无留恋地选择断了过去。也算是给他们个借口,让他们死心吧。&rdo;
她前世是个自私的,想也不想就吞了药,只为了自己好过,留着别人痛苦。而今世假装吞药,却是有心要断他人的执念。
仿佛是认真思考了她的话,老乞婆过了许久才慢吞吞道:&ldo;孩子,你很聪明。&rdo;
天香只是笑着,没有答话。她的聪明,晚了二十年,晚了一世。
&ldo;但是你体内的毒……&rdo;
&ldo;老人家是说我这只小蜘蛛么?&rdo;天香转了转雪白的手腕,慢条斯理地说道:&ldo;不打紧,不打紧,冤有头‐‐债有主‐‐我知道怎么办。&rdo;
显然,天香又一次让老乞婆惊讶了。
&ldo;任谁莫名其妙地长了个小蜘蛛都会去查一查的吧。&rdo;天香讪笑着,自己上辈子就没去查。
&ldo;中了阴阳断魂散,会渐渐神志不清,乃至于性情大变,孩子你能坚持到如今,显见的是个意志坚定的,&rdo;老乞婆慢吞吞地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红豆,&ldo;忘情丹虽然能延缓阴阳断魂散的毒性,却也会诱发它改变你的性情,你不吃它,倒也是对的。上次你预付的这颗红豆,还你。&rdo;
天香摇了摇头:&ldo;老人家,这颗药,我可还没说还你,那颗红豆,您还是收着吧。&rdo;
她低头看着满桌子的酒坛,摇了摇头:&ldo;小二,结账!&rdo;
吏部大堂稀稀落落没有几个人,早已经日上三竿,来视事的官员并不多,毕竟连吏部尚书都借着下雨的由头歇了工,其他人更是闻弦歌知雅意,在家躲起了清闲。
冯素贞将昨夜充作床铺睡下的桌子恢复原状,松了松筋骨。有人逃学,有人翘工,像她这般逃婚假的,应是绝无仅有了。
自己跑到吏部司职,做出这般姿态来,天香应是不用担心了吧。
说是怕天香担心,冯素贞自己却知道,分明是自己担心。
眼见得外头的春雷一声接着一声,她知道今日吏部考功司又只剩下自己了,今年不是京察之年,考功司因而成了清闲衙门,倒是方便她调动各官卷宗。
她在排得密密麻麻的卷宗面前走了几圈,白皙纤长的手指在陈旧的案宗上滑过,沾上了不少灰尘。她的手指最终停在了张绍民的名字上。
张绍民,冯绍民,名虽相同,实不相同。她想起新婚之夜,公主的醉话‐‐&ldo;你不是他……&rdo;那夜公主后来又醒过,口口声声喊的都是绍民,而非一剑飘红。看来,这个人在她心里比一剑飘红更重些。
等冯素贞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去掉封蜡,从密封的纸袋里取出张绍民的卷宗了。
难怪这卷宗看起来与其他的不同,原来是少了许多灰,想是近日调动过。
一张纸条从纸袋里掉了出来,冯素贞皱了皱眉,拾起来,看到的是吏部尚书的笔迹:简在君心。
她越发有了兴趣,把纸条放回纸袋,抽出档案来看了一遭,看到最新的一笔是朱红色的御批:留。
皇帝笔下的留,自然是留到改朝换代。想张绍民以状元出身,却只在京畿任八府巡按,却没有经由翰林院入六部,显然是皇帝有心压制。看来,张绍民是铁定要留给将来的皇帝的。想到张绍民的品性,冯素贞眼前一亮,这么说,皇帝心里仍是中意太子的。
可是,如今,太子依旧不知所踪啊……也不好说,太子前阵子既是在张绍民处,现在,许是在李绍民、陈绍民处。
太子被缉,追杀太子的人,欲仙帮那帮奇奇怪怪的人,阴阳怪气的国师,匆匆下嫁的天香公主,ju妃与东方侯的宫闱秘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