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强支撑到下午,他鼻涕眼泪的叫同组的工人们看出来了。就去和组长商量,组长拦住他刚要推起的一车砖说:“砖够用的了,不用推了。你到下边看守砖堆吧,要是砖干了呢,你就拿水管浇点水,不干,你找个荫凉地坐着就行了。”赵承志答应着顺着马道走下架子,一边走一边擦泪,这次的眼泪不像是感冒引起的,因为苦里还有丝儿甜味。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时间,赵承志已经烧得面红耳赤,双腿颤抖了。他摸到家,足走了一个小时,老伴还没回来。他打开锁进屋,一头就扑到床上,连鞋都没脱就昏昏地睡过去。等老伴把他推醒,已经亮了灯。
“我开会,回来晚了。”老伴说“你烧得这么厉害也没去看看?”
“左不过是吃羚翘,看个什么劲!”
“那也去看看。万一烧出别的病来呢!”
“我病死也没有谁来负责的!”
老伴作了点挂面,强劝赵承志吃了,安排他睡下,说自己还要出去找同事研究点工作上的事,把门反锁上走了。赵承志醒来天已大亮,老伴还睡着,不知她半夜什么时候回来的。
除去发烧、头痛,又加上骨节酸疼,这一天赵承志耐不住了,只好又去卫生所。
“你是不是在发烧?”徐老大正给别人号着脉,一眼看到赵承志,便放下那人站了起来,上去摸一摸他的脑门:“哎呀,你高血压,发烧得早点来,不然出了危险是你负责是我们负责?你有问题是有问题,看病是看病,我们是按科学办事的,这也是体现政策,你有什么可顾虑的?”
徐老大一边说着,一边就开了处方,同时写了张休息一个月的病假条,并告诉赵承志,以后不舒服,随时来看。
赵承志回到家时,老伴又站在门口了望,老远看见就过来搀扶他。
“病假开了?”
“开了,还一下就开了一个月,鬼知道徐老大抽什么疯,态度吓杀人的好。”
“也许就是那种人,风一阵火一阵。管他呢,开了假就好。”
“咦,你怎么今天没上班?”
“我?我看你烧得厉害,放不下心,回来看你能不能开下假来。”
一个月病假没休完,“***”被打倒了,虽然赵承志的结论还没重新落实,可对老干部的生活照管好多了,他可以直接上医院,休息不休息大夫说了算,不必再找保卫科和徐老大签字了。他一休就是半年多,然后就闲呆着等候分配,血压降下去了,结论也重新改正过来。他不愿再休息下去,经过几次要求,上级还要他回到建筑公司当经理。
赵承志从市委大楼出来。不再坐车。从徐老大想起,又想了几件回公司必须尽先抓好的工作。到公司上任之前,他还要到宾馆参加几天计划工作会议,沿途又买了几件开会时要用的零星物品,到家时已是下午四点多了。
还没进门,就听到屋里有人说话。老伴开门时,他就问:“谁来了?”
“徐大夫。”
“徐老大?他来干什么?”
这时徐老大迈脚从里边也迎了出来,笑着说:“咱们卫生所,为了配合全公司的增产节约运动,建立了巡回出诊制度,对一些老患者送医上门。”
“嗯,”赵承志想,他来工作,总不好在这时候发火,就说:“屋里坐。”
“您休息一下,我就给您检查吧,我还要到几位工人患者家中去,不敢太耽误了。”
赵承志喝了杯水,徐老大就开始检查,量血压、看眼底、听诊、叩诊……足足忙了半小时。徐老大然后洗洗手,从皮包里掏出来大小四五瓶药说:“这个是降压的,这个是疏通血管的,这个是降胆固醇的,这个叫‘救心’是从日本来的新药,只供重患者服用,根据您的情况,这血压三五天要量一下。三天以后我再来。”
“我还要开几天会,开会期间不在家里住,你不必来了。等我上班再说吧。”
徐老大点头应着,连忙告辞。赵承志的老伴出去送他,赵承志坐在那里就没动。过了会儿,老伴回来了,帮助赵承志收拾药瓶子,一眼看到在一个药瓶下压着两张十元的新钞票,一把握到手里,神色慌张地就往外追。赵承志看在眼里,感到蹊跷,也跟了出去。他走到门口,正听见两人在争执:
女的说:“快拿回去,叫老赵知道了不好。”
男的说:“不,不,不,托您买到烟就不错了,哪还有叫您垫钱的道理!我早就想送来,可就是忙,一拖过了十多个月,太不像话了。”
赵承志一听,又气又恼,又羞又恨,不愿再看那惹人恶心的场景,扭身回到房中,等老伴一回来,他就火冒三丈地说:“原来我这病假条是你偷着拿烟换来的呀?老干部、***员,干这种事,丢人!”
“丢人比丢命强!”老伴见已经揭了盖子,爽性大方起来:“你以为光凭病情人家就给你开假条啊?你以为你硬拼着上班还能活到今天,看到落实政策啊?人是我丢的,不关你的名节!我舍出丢这个人,也舍不出丢你的命!老干部、***员,在那时候有三条烟卷值钱吗?”老伴一屁股坐在床边上呜咽起来。
老伴一哭,赵承志立即觉得自己的理亏了一半,当初没有这几条烟,他能不能活到今天,当真还得打个问号。越想对徐老大就越恨起来。
“你把那钱还他没有?”